穗安继续说道：“轮回镜并不要求所有结侣之人都必须使用。”
“普通仙神、地仙以及无重要神职者，仅需在月老的姻缘司进行登记，声明双方自愿即可，无需经过轮回镜的考验。”
“任何希望自己的感情得到天庭最高认可，或有意借此磨砺道心的仙神道侣，可主动向姻缘司申请使用轮回镜。
成功通过者，将由我亲自赐福，其姻缘记录为‘天命道侣’，享欲界气运加持，未来在晋升或任职重要岗位时，亦可作为参考依据。”
“即便未完全通过考验，只要在某一世有突出表现，也能获得相应评价，有助于彼此认清感情本质。”
“各部主神、司法天神体系中的高级官员、镇守一方的大神，以及未来可能负责管理与引导新衍生小千世界的核心人选，
在此类神仙决定结为道侣前，必须通过轮回镜的考验。”
“轮回镜的考验不应是固定的十世地狱模式，而是根据申请原因，由姻缘司会同司法天神殿共同评估，设定不同的难度与轮回次数。”
“考验的核心，并非要求十世全优，而是看趋势、看底线、看领悟——是否在轮回中逐渐认清情感的本质，从自私走向包容，从迷茫走向坚定？
是否在任何一世都守住了基本的道德与职责底线？
回归之后，是否真正获得了成长？”
“首次未通过者，可在修行沉淀一段时间后，再次申请。”
“任何从轮回镜中归来的仙神，都必须接受心理评估与疏导，以助其剥离轮回中的负面情绪，整合感悟，防范心魔滋生。”
“回归后，轮回中的具体细节会逐渐模糊，如同大梦初醒，只留下强烈的情感体验与核心的道悟。”
“监考者若发现体验者道心即将崩溃，有权强行中止考验。”
……
穗安清越的声音在凌霄殿中缓缓回荡，将她关于轮回镜使用的完整构想条理清晰地陈述出来。
殿内众仙听完，交头接耳的议论声比起初小了许多，神色间的抵触和不安明显缓和，取而代之的是深思与权衡。
平心而论，这套规则确实考虑周详，并非一味强压，反而给了许多自由选择和证明的机会。
但……毕竟是关乎自身情爱乃至道心的私密之事，要让他们立刻欢声雷动地接受，却也难以做到。
一时间，竟无人第一个站出来表态，殿内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
穗安眸光微沉，屈指在御案上不轻不重地叩击了一下。
“咚”的一声轻响，却如同敲在众仙心头。
“嗯？”她尾音微扬，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有意见，便提出来。这般作态，是为何故？”
就在这寂静被打破，众人更加尴尬之际，哪吒却“噗嗤”一声哈哈大笑起来，他指着一些面色变幻不定的仙神，毫不客气地揭短：
“哈哈哈！我看有些人啊，是心里有鬼！平日里就喜欢招惹那些心思单纯的小仙女，甜言蜜语说得溜。
他们是怕自己好不容易哄到手的道侣，进了那轮回镜一照，发现对方意志不坚，或者看清了他们自己的真面目，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三太子！休得胡言！”几位被戳中心事的神仙顿时面红耳赤，对哪吒怒目而视。
哪吒却浑不在意，反而冲他们龇牙咧嘴地做了个鬼脸。
穗安没有理会这小小的插曲，但神色却严肃起来，声音传遍大殿：
“哪吒虽顽劣，话却未必全错。尔等需明白，道侣与凡间夫妻不同，气运相连，休戚与共。需得分清，何为一时之‘欲’，何为长久之‘爱’。
若真爱她，便不该惧其成长，当有耐心培养、等待，直至彼此情深意坚，此志不渝，自愿与你共赴轮回镜，证明这份感情经得起考验。那才是正道。”
她的目光转向一直沉默肃立的杨戬，语气转为冷冽：
“杨戬，司法天神殿需紧抓此事。
新旧天条交替之际，若有谁以为得了便利，便肆无忌惮，假借情爱之名行放纵欲望之实，
甚至威逼利诱、始乱终弃……一旦查明，无论仙阶高低，一并严肃处理，绝不姑息！”
“臣，领旨。”杨戬沉声应道，随即转身，天眼虽未全开，但那冰冷的目光扫过殿中众仙，尤其是在哪吒点名的那几位以及之前目光闪烁者身上停留片刻。
凡被他目光触及者，无不心头一凛，纷纷低头，不敢与之对视，心中那点侥幸或小心思瞬间被压了下去。
穗安再次敲了敲御案，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语气听不出喜怒：
“规则已明，利弊已析。诸位考虑的如何了？若是尚未想好，是否需要朕给你们时间，回去好生串联、商议一番？
嗯？”
这轻飘飘的“嗯？”字，带着无形的压力，让众仙神魂都为之一紧。
“臣等不敢！”
“陛下圣明，思虑周全，臣等并无意见！”
“轮回镜之设，实为三界长远之计，臣等拥护！”
一时间，殿内响起一片附和之声，再无之前的迟疑。
见大局已定，月老又出列：“陛下明鉴，老臣还有一事。这轮回镜主要是针对仙神之间。那……之后的仙凡之恋，又当如何处置？
老臣手中只有凡人婚谱，神仙姻缘谱也是新天条后方才开始慢慢生成。
若再有仙凡相恋，该登记在何处？是否也需经轮回镜考验？”
穗安略一思索，便道：“如今天人通道关闭，短期内此类情况应不多见。但待日后人界灵气复苏，天门再开，交流必然增多。
届时，彼时的凡人，因本源补全，根基已不同于往日，再加以修炼，与神仙的差距正在缩小，可视作两个种族，而非以往那般天渊之别。”
她做出决断：“可在你的神仙姻缘谱之后，另开一副册，专司登记此类跨界姻缘。
考验标准，参照方才所言。若结合双方皆为普通身份，依其自愿；但若仙人一方身负重要职责，则必须报备，并接受相应层级的轮回镜考验，否则，亦按违背天条论处。”
月老心中豁然开朗，躬身道：“老臣明白了，谨遵陛下法旨。”
众仙退去，凌霄殿内重归空旷寂静。
穗安自御座上起身，缓步走到仍立于原地的杨戬身侧，目光落在他已然恢复成本体那冷峻威严的模样上，微微挑眉：
“怎么又变回去了？”
杨戬闻声，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带着一种无声的压迫感。
穗安下意识地微微后退了半步。
“陛下……是没看到那副样貌，觉得有些遗憾？”杨戬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紧绷。
穗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逼近和问话弄得一怔，随即有些无奈地摸了摸鼻子，坦诚道：“是有点。”
杨戬眼神瞬间黯了下去，流转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幽怨，他望着她，语气里带着点自嘲与不甘：
“我自认……原本这副容貌也尚可入目，难道就如此不入陛下的眼？”
“自然不是，”穗安立刻否认，试图化解这微妙的气氛，“你可是朕的肱骨之臣，能力卓绝，无人能及。”
她话音刚落，只见眼前清光一闪，杨戬已瞬间恢复了那玉像的温润样貌。
只是这一次，他那双漂亮的眼眸中竟蒙上了一层氤氲水汽，泪光盈盈，欲落不落，配合着那张完全契合她审美的脸，流露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委屈与控诉，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哽咽：
“在陛下心中，杨戬……就只是‘肱骨之臣’而已吗？”
穗安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捂住了他那双过于惹人怜爱的眼睛，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你……你不要这样。”
杨戬却顺势拉下了她的手，紧紧握住。他脸上的表情生动极了，那委屈、那执着、那隐藏在深处的炽热，都通过这张被精心雕琢过的面孔，毫无保留地传递给她。
穗安心中警铃大作，却又无法抑制地生出浓烈的喜爱。
这喜爱，就如同欣赏一朵绝艳的花、一棵奇崛的树，纯粹基于视觉与本能。
但当这份喜爱，与杨戬这个人——这个她本身感情就已十分复杂的人——叠加在一起时，产生的杀伤力绝非一加一那么简单。
她原始的审美便是如此，偏爱这种温柔又表情生动、宜喜宜嗔的类型。虽然后来真正倾心之人皆非此类，更多是日久生情，但此刻直面这强烈的视觉与情感冲击，依旧让她心神摇曳。
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他那温热的脸颊。
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轻叹：“罢了，也就是一点……肤浅的喜爱而已。近来事务繁杂，不过借以调剂心情。
你如今法力应当恢复不少了吧？不必再委屈自己，非要顶着这张脸。”
说完，她近乎是有些狼狈地抽回手，转身离去。
在她转身的刹那，并未看到，身后那人眼中所有的委屈脆弱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欲势在必得。
杨戬在她走后，抬手抚上自己刚刚被她触碰过的脸颊，低声自语，语气却异常坚定：“不委屈的。”
他心想，凡间那二十年，他只能远远看着，看着她身边出现一个又一个侍臣，那种煎熬，锥心刺骨。
如今，唯有他能站在与她比肩的位置，唯有他，能如此契合她的喜好，无论如何，他都会坚定不移地站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