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都南城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骚动。
刘老栓祖宅被强拆的瓦砾还没清理干净,几个鲜卑商人就已经指挥着工匠开始打地基,准备修建他们的货栈。
傍晚时分,街角的小酒馆里挤满了刚下工的苦力和小贩。几碗浊酒下肚,平日里积压的怨气便随着酒意涌了上来。
\"他娘的!什么狗屁归义胡商!分明是丞相请回来的祖宗!\"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铁匠猛地将酒碗砸在桌上,酒水四溅,\"刘老栓家的宅子,三代人传下来的,说拆就拆!那些当官的呢?一个个装聋作哑!\"
旁边一个瘦小的布贩赶紧拉住他:\"王铁匠,小声点!莫要惹祸上身!\"
\"惹祸?老子还怕什么祸!\"王铁匠眼睛通红,\"昨日我那小摊,也被个鲜卑人占了去,说是要扩建他的皮货铺子。我去理论,反倒被坊丁训斥了一顿,说我妨碍胡商经营!这世道,还有没有天理了!\"
酒馆里顿时议论纷纷。
\"谁说不是呢!我家那小子在官学读书,回来说现在胡人子弟都高人一等,连先生都不敢管束他们。\"
\"听说连陈大人家都......\"
\"嘘!莫要议论贵人!\"
突然,酒馆的木门被猛地踹开。一队披甲执锐的士兵冲了进来,为首的是个面色冷峻的校事府军官。
\"刚才是谁在此妖言惑众,诽谤朝廷政策?\"军官的目光如刀子般扫过众人。
酒馆里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王铁匠的酒醒了大半,但还是梗着脖子道:\"官爷,我们只是......\"
\"拿下!\"军官根本不听解释,一挥手,两个士兵上前就将王铁匠按倒在地。
\"凭什么抓我!我说错什么了!那些鲜卑人......\"
\"堵上他的嘴!\"军官冷声道。
一块破布粗暴地塞进了王铁匠的嘴里,他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被士兵们拖出了酒馆。
军官环视着瑟瑟发抖的众人:\"再有妄议朝政、煽动民变者,一律以谋逆论处!\"
酒馆里死一般寂静,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第二天清晨,刘老栓拖着重伤的儿子,跪在许都令衙门外击鼓鸣冤。
鼓声响了三遍,衙门才缓缓打开。出来的不是许都令,而是个面色倨傲的主簿。
\"又是你?\"主簿不耐烦地挥挥手,\"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这案子涉及归义胡商,本官无权受理。速速离去,莫要在此滋事!\"
刘老栓老泪纵横,磕头如捣蒜:\"大人!求您开恩啊!小老儿一家实在是走投无路了!那鲜卑人强占我家祖宅,还打伤我儿,这天下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
主簿冷笑一声:\"王法?丞相的法令就是王法!丞相优待胡商,那是为了边境安宁,是国家大计!你等小民,不知体恤朝廷苦心,反倒在此胡搅蛮缠!\"
他转身对衙役喝道:\"把这老东西轰走!再敢来闹,以妨碍公务论处!\"
几个衙役上前,粗暴地将刘老栓父子拖开,扔在了大街上。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却无人敢上前搀扶。
他们默默地看着这对可怜的父子,眼神中充满了同情,更充满了恐惧。
程昱府邸。
\"王铁匠已经收监,以'煽动民变'的罪名,判了三年苦役。刘老栓那边,许都令也打发了。\"幕僚禀报道。
程昱点点头:\"做得干净些。告诉下面的人,这段时日要格外警惕。若有类似言论,立即处置,不得延误。\"
\"只是......\"幕僚犹豫道,\"如此高压,只怕民怨会越积越深。\"
\"深就深吧。\"程昱淡淡道,\"只要不爆发出来就行。牢骚可以忍,暴乱不能有。把他们的嘴巴堵上,把他们的眼睛蒙上,让他们敢怒不敢言,这就够了。\"
他走到窗前,望着阴沉沉的天空:\"丞相要的,是表面的太平。至于这太平下面压着多少怨气,不重要。等我们收拾了北边的赤火,有的是时间慢慢疏导。\"
北疆,赤火堡。
\"鹞鹰\"的情报再次送到。
\"王铁匠因言获罪,刘老栓诉冤无门。\"孟瑶念着情报,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曹操这是要用铁链锁住所有人的嘴巴。\"
秦狼一拳砸在墙上:\"这他娘的算什么世道!说句实话都要坐牢!\"
陈烬静静地听着,许久才开口:\"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这意味着曹操已经意识到,他的那套说辞骗不了人了。当谎言无法说服百姓时,他们就只剩下最后一个手段——暴力。\"
\"他们以为堵住百姓的嘴巴,蒙上百姓的眼睛,就能维持太平。但他们错了。\"
陈烬的声音渐渐提高:\"他们这是在往火堆里添柴!今日他们能因一句牢骚抓走王铁匠,明日就能因一个眼神抓走任何人!当百姓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时,剩下的就只有一条路了——\"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
\"我们要让所有人都明白,在曹操的统治下,沉默换不来安全,顺从换不来公平。\"
\"我们要让许都的每一个百姓都知道,在北疆,没有人会因说真话而坐牢;在赤火,没有人会因求公道而被驱逐。\"
\"他们要堵住百姓的嘴巴,我们就要给百姓更大的声音!他们要蒙上百姓的眼睛,我们就要给百姓更亮的光!\"
陈烬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传令下去,将王铁匠和刘老栓的遭遇,编成传单,通过所有渠道,散发到曹操统治的每一个角落。\"
\"我们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在那个自称正统的朝廷统治下,说真话是什么下场,求公道是什么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