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石……”林梅的声音破碎不堪,手指隔着冰冷的强化玻璃,虚虚描摹着石磊扭曲痛苦的脸庞,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滚落,砸在脚下冰冷的甲板上。
之前高烧昏迷的石头似乎被母亲的悲伤惊醒,茫然地睁开眼,看到维生舱里那个被菌丝缠绕、皮肤龟裂的“怪物”,吓得小嘴一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妈妈……爸爸……爸爸怎么了?”
孩子的哭声像一把钝刀,狠狠剐在每个人的心上。周不忘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缝里渗出血。苏蔓别过脸,独眼紧闭,肩膀微微耸动。阿哲蜷缩在更深的阴影里,怀中的腕刃冰冷刺骨。吴桐陪在他身边,眼里充满悲伤。
沈航看着这一幕,喉头也像堵了块巨石。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安慰?承诺?在绝对的死亡面前,苍白得可笑。
就在这时!
异变陡生!
“呜——!!!”
一阵低沉、悠长、如同远古巨鲸悲鸣般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响彻整个“归墟”内部!这声音并非来自“方舟”号,而是穿透厚重的金属艇壳,直接作用于每个人的耳膜和神经!警报声中,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合成女声在黑暗的空间里回荡,使用的是一种音节拗口、结构复杂的未知语言!
“警告。侦测到未授权空间信标。标记源:生命体‘石磊’。污染等级:临界。清除协议……启动。”
“清除协议?!”沈航脸色剧变!
阿哲如同被针扎般跳起,扑到控制台前,疯狂敲击仅存的探测器:“外部能量读数飙升!锁定目标……就是我们!是石磊体内的锚点!它在激活归墟的防御系统!”
话音刚落!
“方舟”号猛地一震!艇身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一股无形的、带着冰冷敌意的能量扫描波瞬间穿透艇壳,如同冰冷的触手,精准地锁定在石磊的维生舱上!
石磊的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胸口沉寂的幽暗锚点如同被唤醒的毒蛇,骤然爆发出刺目的、不稳定的幽紫光芒!污染指数瞬间飙升!监护仪发出凄厉的尖啸!龟裂的岩石皮肤下,暗红的菌丝疯狂扭动、膨胀!一股狂暴、混乱、带着空间撕裂感的能量波动,以石磊为中心,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疯狂酝酿!
“锚点被强行激活了!他要变异了!空间锚点会引爆!”陈薇失声尖叫,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一旦变异引爆,不仅石磊会化为恐怖的蚀骨怪物,锚点的爆炸足以撕裂“方舟”号脆弱的空间结构,将所有人葬送在这金属坟墓里!
“不——!老石!”林梅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不顾一切地扑向维生舱!周不忘下意识地伸手想拦住她。
“让开!”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是周不忘!她猛地推开苏蔓,残破不堪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如同失控的坦克狠狠撞在石磊的维生舱上!“哐当”一声巨响!维生舱的强化玻璃被她撞得布满裂痕,锁扣扭曲变形!
“周不忘!你干什么!”沈航惊怒交加。
“带……带林嫂……和石头……走!”周不忘双目赤红,布满血丝,腹部崩裂的伤口鲜血狂涌,她却浑然不觉。她的双臂死死抱住剧烈震颤、内部菌丝疯狂蠕动的维生舱,如同拥抱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我……送他一程!不能……不能让他……害了大家!”
“周不忘!不行!”苏蔓尖叫着扑上去想拉开她。
“让开!”周不忘手臂爆发出恐怖的力量,将苏蔓狠狠推开!她猛地抬头,布满血污和泪水的脸庞扭曲着,看向林梅,看向她怀中哭泣的石头,那眼神里是磐石般的决绝,也是深不见底的悲恸:“……活下去!”
话音未落!
石磊维生舱内的能量波动达到了顶点!幽紫的锚点光芒刺眼欲盲!龟裂的岩石皮肤寸寸崩碎!暗红的菌丝如同地狱藤蔓般狂舞而出!
周不忘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岩石化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刺目的土黄色光芒!她竟引爆了自己体内【熔炉】异能的全部潜能!重伤反噬的剧痛瞬间吞噬了她,但她死死抱着维生舱,如同抱着同归于尽的炸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向旁边一扇因之前撞击而出现破损的、通往潜艇尾部隔离舱的气密门!
小酒,等我……
轰隆——!!!
吴桐升起绿植保护盾……
剧烈的爆炸在隔离舱内响起!火光和狂暴的能量冲击波瞬间吞噬了周不忘和石磊维生舱的身影!气密门被炸得扭曲变形,灼热的气浪裹挟着金属碎片和腥臭的源质菌脓液喷涌而出!整个“方舟”号剧烈摇晃!
吴桐第一个被炸飞出去,绿植烧成焦状块,散落一地。
“周不忘!石磊!”苏蔓发出凄厉的哭喊,被冲击波狠狠掀飞!
林梅死死抱着石头,被阿哲和陈薇扑倒在地护住。
沈航被震得踉跄后退,撞在控制台上,目眦欲裂!
烟尘稍散。
隔离舱内一片狼藉,金属舱壁扭曲焦黑。周不忘和石磊维生舱已不见踪影,只余下一片狼藉的焦痕和散落的、混杂着岩石碎块与暗红菌丝的污秽。
空间锚点引爆的幽紫光芒一闪而逝,并未造成更大范围的空间撕裂——周不忘用生命和自爆的【熔炉】能量,强行中和、局限了锚点的爆炸!
她用自己这座即将崩塌的山峰,撞碎了另一座崩塌的山峦,为其他人撞开了一线生机!
“不忘……石磊……”苏蔓瘫坐在焦黑的地板上,仅存的左手死死抠着甲板,指节断裂,鲜血淋漓,独眼中流下的不再是泪,而是血!阿哲瘦弱的身体剧烈颤抖,他扶起吴桐,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燃起名为仇恨的火焰。陈薇紧紧搂着林梅和石头,泪水无声滑落。
林梅呆呆地望着那片焦黑的狼藉,怀中的石头吓得连哭都忘了。她脸上没有泪水,只有一片死寂的空白。过了几秒,她缓缓抬起手,颤抖着,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块小小的、被摩挲得光滑温润的普通鹅卵石——那是石磊在末日初临,用异能第一次保护她和石头时,随手捡起又放下的石头。她将它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石头硌得掌心生疼。她没有哭喊,没有嘶吼,只是将石头和儿子紧紧抱在怀里,身体蜷缩着,剧烈地、无声地颤抖,如同秋风中最后一片枯叶。
“警告。未授权空间信标已清除。威胁解除。”冰冷的合成女声再次响起,仿佛刚才的牺牲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程序插曲。
绝望的死寂再次笼罩。这一次,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刻骨的悲恸。
就在这时!
“嗡——!”
维生舱内,一直死寂的夏昭,覆盖右臂的晶种结构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纯净而刺目的冰蓝光芒!那光芒如同初生的恒星,瞬间驱散了医疗区的黑暗!晶种表面搏动着的幽紫纹路如同遇到克星,发出滋滋的哀鸣,被强行压制、逼退!那几道白色的裂痕在冰蓝光芒的流转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消失!
一股强大、精纯、带着绝对零度般冰冷意志和勃勃生机的能量波动,如同苏醒的巨兽,从晶种深处轰然爆发!这股能量与“归墟”深处那幽蓝色核心散发的稳定能量波动,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嗡——!!!
整个“归墟”内部空间都似乎在这股共鸣下微微震颤!冰冷的金属墙壁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某种沉寂了无数岁月的庞大机械被唤醒!
“夏昭!”陈薇第一个反应过来,惊喜交加地扑到维生舱前!
舱内,夏昭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瞳孔深处,不再是混沌的紫意,而是纯粹的、如同万载玄冰般的冰蓝色!眼神清澈、锐利,却又带着一种洞悉万物的深邃和一丝刚刚苏醒的茫然。覆盖右臂的晶种结构流光溢彩,冰蓝的光芒如同活水般在内部流转,淡金色的纹路清晰而稳定,再无一丝幽紫的污染痕迹!一股强大而内敛的精神力波动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如同无形的潮汐扫过整个空间。
他醒了!在石磊和周不忘用生命献祭的悲恸与“归墟”核心能量的共鸣刺激下,晶种深处被污染压制的冰核调和力量终于彻底爆发,冲破了所有桎梏!
夏昭的目光第一时间,如同本能般,锁定了链接舱内毫无声息的顾凛。当他看到顾凛手腕上那片焦黑碎裂、只余一点微弱星芒的荆棘印记时,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刺骨的怒意和撕心裂肺的痛楚,瞬间取代了苏醒的茫然!
“顾凛——!”
无声的呐喊在他意识中炸响!覆盖右臂的晶种猛地亮起!这一次,不再是混乱的能量爆发,而是极度精微的操控!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冰蓝色能量光束,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瞬间穿透维生舱和链接舱的阻隔,精准地没入顾凛胸口!
心脏以冰核最精纯的生命能量,强行刺激那濒临熄灭的生命之火!
“呃……!”链接舱内,顾凛毫无生气的身体猛地一颤!一口带着冰晶碎屑的淤血喷了出来!生命监护仪上那几乎平直的曲线,如同被注入强心剂,猛地向上跳动了一下!虽然依旧微弱,但不再是风中残烛,而是……一点挣扎着复燃的星火!
夏昭没有丝毫停顿。晶种的光芒流转,他猛地抬头,冰蓝色的目光穿透“方舟”号残破的艇壳,仿佛能洞穿这庞大金属巨构的重重阻隔,死死锁定“归墟”深处那个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核心!一股强烈的、带着冰冷意志的意念流,如同无形的挑战书,狠狠撞向那冰冷的能量源!
“归墟……放我们出去!” 清晰无比的精神波动,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在冰冷的金属空间中回荡!
“方舟”号内的幸存者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林梅抱着石头,呆呆地看着维生舱内如同神明般苏醒的夏昭。苏蔓和阿哲眼中燃起一丝难以置信的希望。沈航握紧了拳头。
然而,回应夏昭的,并非通道的开启。
而是“归墟”深处,那幽蓝色核心光芒的……骤然增强!
冰冷的合成女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无机质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好奇”:
“检测到高纯度‘冰核’调和能量源…生命体‘夏昭’。能量特性……符合‘纯净容器’标准。空间参数改写能力……确认。权限等级重新判定中……”
“警告。检测到大规模非授权生命体入侵。清除协议……待机状态解除。全面净化程序……启动。”
嗡——!!!
整个“归墟”内部,无数隐藏在冰冷金属墙壁、天花板、地板中的暗格骤然滑开!密密麻麻的、如同蜂巢般的炮口探出!炮口深处,凝聚起令人心悸的幽紫色能量光芒!目标,锁定了“方舟”号,锁定了艇内每一个幸存的生命信号!
死亡的气息,比深海更冰冷,比追兵更恐怖,如同倾覆的苍穹,轰然压下!
夏昭冰蓝色的瞳孔中映出那无数致命的幽紫光点。晶种右臂光芒流转,冰冷而凝重。苏醒的希望之光,瞬间被更庞大、更无情的死亡阴影笼罩。归墟不是庇护所,它……是最终的猎场!而净化,才刚刚开始。
冰冷、粘稠、带着机油与源质菌甜腥混合的诡异气息,如同巨兽的吐息,灌满了“方舟”号的每一个角落。应急灯惨绿的光芒在剧烈摇晃的艇身中疯狂闪烁,将扭曲的舱壁和一张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映照得如同鬼域。
“警告。大规模非授权生命体入侵确认。清除协议升级。执行序列:灭绝指令。”
冰冷的合成女声如同死神的宣告,毫无感情地回荡在狭窄的空间里。声音未落,整个“归墟”内部仿佛活了过来!冰冷的金属墙壁、天花板、地板,无数隐藏的暗格如同蜂巢般瞬间滑开!密密麻麻、闪烁着幽紫色能量光芒的炮口探出,如同无数只冰冷的眼睛,锁定了艇内每一个跳动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