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壁下狭小的避风处,凝固的空气几乎能咀嚼出冰渣的味道。
篝火艰难地燃烧着,橘红色的火焰舔舐着湿冷的木柴,
爆裂出微弱的火星,瞬间就被更沉郁的黑暗吞噬。
图娅蜷缩在离火堆最近的位置,脸色不再是死灰般的苍白,反而透出一种病态的嫣红。
方才那股来自陨铁碎片的星尘之力驱散了致命的严寒,
保住了她的命,却并未带走消耗殆尽的生命本源。
她急促而浅短的呼吸带着不祥的呼哧声,每一次吸气和呼出,
都伴随着胸腔深处压抑的痰鸣,身体控制不住地小幅度颤抖着,那是高热的寒战。
“妈妈……”
她怀里三四岁的小女孩阿雅,似乎感受到母亲体内那种外强中干的虚弱,
伸出小手,轻轻碰了碰图娅滚烫的脸颊,乌溜溜的大眼睛里盛满了不安的泪水。
孩子的本能让她感到恐惧,这种恐惧与刺骨的寒风无关,而是源于生命气息的摇曳。
林一蜷缩在岩壁的最深处,冰冷的岩石寒意透过单薄的皮袍渗入骨髓。
他闭着眼睛,意识却异常清明,如同悬浮在绝对零度中的一粒尘埃。
丹田里,终焉之种如同熄灭的恒星核心,沉寂、冰冷,没有一丝波澜。
只有紧贴在心口的那块陨铁碎片,传来恒定的、
冰冷的星尘波动,如同黑暗中永不停歇的心跳。
意识深处那片星云残骸几乎不可察觉地缓缓旋转着,每一次微不可查的搏动,
都贪婪地吮吸着周围无尽的寒冷与死寂,仿佛在孕育着什么更加冰冷沉寂的东西。
“咳咳……咳!”
图娅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猛咳,身体痛苦地弓起,
好不容易吸入的一点氧气似乎又被抽干,她的指尖再次泛起青紫。
林一沉默地睁开眼,幽深的瞳孔里没有情绪,只有绝对的冷静。
他站起身,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篝火旁那口冒着蒸汽的陶罐边——
里面是刚融化的、混合了少量肉末油脂的雪水,
算是族人在逃亡中能拿出的最高“营养品”。
他拿起一个破口的木碗,舀了半碗微温的油脂糊糊。
然后走到图娅身边,蹲下。没有询问,没有安慰,
他只是将那半碗温热的糊糊递了过去,动作简单,甚至带着惯有的粗粝感。
图娅艰难地喘息着,看着眼前破碗里稀薄却滚烫的食物,
又看向林一那双沉静得近乎冷酷的眼睛,没有焦点,没有悲悯,
却莫名地让她感到一丝……安定?她挣扎着想伸手,手臂却软绵绵地抬不起来。
林一的手直接覆上了图娅的后颈,手掌微凉干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感。
他稍一用力,帮她稳住因脱力而摇晃的上半身,另一只手则将碗沿送到她干裂的唇边。
图娅顺从地就着碗,小口小口地啜饮起来。
温热的油脂糊糊滑入喉咙,带来短暂的热流和微不足道的暖意。
她咳喘得厉害,食物从嘴角溢出,顺着下巴淌下。
“慢点。”
林一的声音依旧干涩平板,他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握住了陨铁碎片。
冰凉的棱角贴在他掌心,一丝极其微弱、纯净到没有温度的星尘暖流,
如同最细的冰蚕丝,经由他按在图娅后颈的手指,悄然渡了过去。
那股力量极其微弱,它既不炙热如火,也不润泽如水。
它如同一缕从至寒深空中引来的、被过滤了所有暴烈的纯粹温和,
缓慢却稳定地浸润着图娅近乎枯竭的生机。
像一颗冰冷的星辰在无声燃烧,释放的不是热量,而是维持存在本身的基态能量。
图娅剧烈的颤抖渐渐平息,急促紊乱的呼吸似乎也找到了一个稍显稳定的节奏。
虽然依旧虚弱如风中残烛,但至少那盏飘摇的灯火,被强行定住了。
整个过程安静而短暂。林一收回手,拿起空了的破碗,
走向存放干草藤筐的位置,撕下几块相对松软的草茎,
走回来递给图娅身边的妇人,示意她帮图娅擦拭嘴角和下巴的污迹。
他则如同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搬运任务,
重新回到自己的角落,蜷缩起来,闭上了眼睛。
没有解释,没有神棍般的仪式,甚至没有多余的肢体接触。
只有那令人无法理解的“治疗”效果真实不虚。
沉默在避风处蔓延。
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惊疑或恐惧,敬畏中滋生着一种近乎卑微的依赖。
人们看向林一的眼神彻底变了。
尤其是那些同样面色灰败、在寒冷和饥饿边缘挣扎的老人和孩子,
他们本能地朝着林一蜷缩的角落方向挪动了一点点,即便寒风依旧刺骨,
那个存在本身,却仿佛成了绝望冰原上一个摇摇欲坠的灯标。
巴特尔独自站在避风处的最边缘,背对着所有人,厚重的皮袍上落满了积雪。
他手中紧握的骨矛尖深深插进了冻硬的泥土里,粗壮的手背因为过度用力而青筋虬结。
岩壁内部回荡着他压抑沉重的呼吸,如同受伤公牛的喘息。
火光在他身后投下巨大而摇晃的阴影,将他半张脸埋在黑暗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