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市舶司的账目厘清与新规推行,在慕容文远的铁腕与怀柔并施下,竟真的逐步走上了正轨。税收数字开始变得清晰可观,往来商船的效率提升,连带着码头力夫、相关行当的生意都兴旺了几分。这份实实在在的政绩,伴随着“慕容青天”的名声,以及他遇刺不死的神秘传闻,让他在杭州官场底层和商民心中,悄然积累起一股不容小觑的声望。
这一日,文远正在审阅一份关于增设“市舶银号”、以汇票结算替代部分现银流通,以减少押运风险与火耗的条陈——这是他借鉴现代金融理念,结合当下实际提出的又一项革新。若能成功,不仅能惠及商民,更能加强对海上贸易资金流的监管。
忽然,苏玲珑脚步急促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与凝重。
“姐夫,汴京有消息了!”她压低声音,“我们散出去的消息起作用了!官家身边的内侍省都知,突然向蔡京问起了东南‘寻宝’之事,语气颇为不悦!蔡京这几日称病未曾上朝!”
文远眼中精光一闪。果然,皇帝对“前朝遗宝”、“海外秘境”这类事情最为敏感,尤其忌讳臣下私下探寻。蔡京此举,已然犯了忌讳。
“此外,”玲珑继续道,“我们暗中递给御史台的一些关于漕运损耗异常、私钱流通的线索,似乎也引起了某些御史的注意。虽然暂时还动不了蔡京的根本,但足以让他手忙脚乱一阵子了。”
这是好消息。文远微微颔首,压力转移,他这边才能获得更宝贵的喘息与发展时机。
“明州那边呢?可有新消息?”他更关心家中的情况。
玲珑神色一黯:“胡指挥使那伙人还在,整日泡在账房里吹毛求疵,不过有大姐周旋,二姐……二姐那次出面后,他们倒也不敢太过放肆。只是……”她犹豫了一下,“我们派回去的人发现,府外似乎多了些陌生的眼线,不像是官府的人,行踪更诡秘,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找东西?文远心头一紧。除了双凤玦,苏家还有什么值得如此大动干戈?难道蔡京贼心不死,还是那北方势力的残余?
他沉吟片刻,果断下令:“玲珑,你亲自回明州一趟,带上几个最得力的人。一是协助大姐应对核查,确保府中安全;二是……务必查清那些新出现的眼线来历,若与北方势力或双凤玦有关,相机行事,必要时可动用同盟的力量,但要隐秘!”
他不能容忍明州再出任何差池,尤其是明月身边潜藏着未知的危险。
“明白!”玲珑郑重点头,她知道此事关系重大。
与此同时,明州苏府。
胡指挥使等人的核查依旧在进行,但进展缓慢。苏清婉展现出惊人的耐心与细致,对方查什么,她便提供什么,账目清晰,滴水不漏,让那胡指挥使空有一身蛮横,却无处着力,憋闷不已。
而苏明月,自那日挺身而出后,似乎变得更加沉静。她大多时间待在听雪小筑,或抚琴,或作画,但若细看,便能发现她眉宇间凝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色。她并非不谙世事,文远在杭州的处境,家中的暗流,她皆有所感。那份牵挂,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这日,她正在临摹一幅古画,丫鬟匆匆进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明月执笔的手微微一顿,一滴墨汁落在宣纸上,迅速晕染开来。
“确定吗?”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确定,后门侧巷连续两日都出现了同一个人,虽然换了装扮,但走路的姿势和眼神错不了。还有,库房老周说,前夜似乎有人想潜入旧书库,被他养的狗惊走了。”丫鬟低声道。
旧书库……那里存放着一些父亲生前收集的杂书和旧物。明月的心沉了下去。这些人,果然是在找那对玉玦!文远将真正的双凤玦带去了杭州,府中留下的只是一对几可乱真的仿品,但若被这些人找到,恐怕也会引来无穷麻烦。
她放下笔,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在秋风中瑟缩的花草,眼神渐渐变得坚定。她不能一直活在姐姐和文远的庇护之下。这个家,她也要守护。
“去请大小姐过来一趟。”她轻声吩咐,“另外,让赵管事悄悄去一趟‘静心庵’,将我前日抄好的那几卷经文,给慧明师太送去。”
她要用自己的方式,来应对这场风波。
杭州,提举公廨。
文远收到了玲珑已秘密启程返回明州的消息,心下稍安。他相信玲珑的能力。
此刻,他正对着东南沿海的舆图沉思。蔡京因汴京的压力暂时收缩爪牙,正是他拓展势力、深挖线索的良机。市舶司的革新初见成效,但还远远不够。他的目光,投向了舆图上标注的几处重要的私人船坞和与隆昌号往来密切的几家商行。
或许,该找个机会,去亲自“拜会”一下那位隆昌号的陈东主了。还有漕运那边,私钱的线索也不能断。
他正思索着,常五进来禀报:“姑爷,赵谦求见,说是关于增设银号之事,有些细节想与大人商议。”
文远嘴角泛起一丝冷意。赵谦这几日异常“勤勉”,不仅将账目厘清得七七八八,对新政也表现得颇为“热心”。这反常的举动,背后定然有鬼。
“让他进来。”文远整了整衣袍,坐回案后。他倒要看看,这位赵勾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隔空的对弈仍在继续,棋盘上的棋子,正被一只无形的手,悄然移动着。而远在明州的暗涌,也即将浮出水面。
(第一百二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