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商务车的车窗贴着最深色的膜，将七月正午的毒日头滤成一片沉闷的灰。
诸葛铁牛坐在后座中央，左右两侧各坐着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他们的皮鞋擦得锃亮，鞋尖都对着他的膝盖，像两尊沉默的铁钳。
车内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混杂着皮革的腥气，让他想起在化工厂闻到的那股黑雾
—— 同样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危险。
“诸葛先生，喝口水？” 副驾驶座上的刀疤脸回过头，手里捏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瓶身上的商标被指甲抠得卷了边。
他的笑容很假，嘴角咧开的弧度像是用尺子量过，露出的金牙在昏暗的光线下闪了闪。
诸葛铁牛没接。
他的手指悄悄蜷缩起来，触到口袋里那个冰凉的金属片
—— 是赵胜男塞给他的微型定位器，形状像枚硬币，边缘还带着她体温的余温。
昨天在广场救张大爷时，这东西硌在掌心里，现在却成了唯一的慰藉。
车窗外的景象从熟悉的社区街道变成了陌生的别墅区。
雕花的铁艺大门像张开的巨兽獠牙，门柱上蹲着石狮子，眼睛用红漆点过，在阴影里透着诡异的光。
商务车驶过三排修剪成球形的冬青，停在一栋纯白别墅前，廊柱上缠绕着紫藤花，花瓣落在台阶上，像铺了层碎紫绸。
“钱总在里面等您。”
刀疤脸推开车门，一股热浪混着栀子花香涌进来，让诸葛铁牛打了个激灵。
他被半扶半架地往里走，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空洞的回响，像踩在冰面上。
客厅大得离谱，水晶吊灯垂到他鼻尖上方，折射出的光斑晃得人眼晕。
墙上挂着幅巨大的油画，画的是片黑色的森林，林子里隐约有无数双眼睛在眨。
钱四海背对着他们站在画前，穿着件丝绸睡衣，背影像堆颤动的白肉。
“诸葛先生来了？”
钱四海转过身，手里把玩着串紫檀手串，每颗珠子上都刻着个 “钱” 字。
他的脸油光锃亮，眼袋垂到颧骨，笑起来时肥肉挤成一团，“坐，别客气。”
诸葛铁牛没坐。
他的目光扫过茶几上的紫砂壶，壶嘴雕成龙头形状，正对着他的方向，像是在吐信。
“钱总找我有事？” 他的声音有点干，昨天救张大爷时透支的和谐能量还没补回来，喉咙里像塞着团棉花。
“没事就不能请诸葛先生来坐坐？”
钱四海突然提高音量，手串被捏得咯吱响，“我可是久仰大名啊
—— 碧水湾小区的神医，能用‘金光’救人，跳支广场舞就能化解十年恩怨，本事不小！”
刀疤脸在旁边阴阳怪气地接话。
“我们钱总最惜才，想请诸葛先生当私人医生，月薪这个数。”
他伸出五根手指，金戒指在灯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五万，怎么样？”
诸葛铁牛的心猛地一跳。
五万块，够给母亲买半年的进口药，够交一年的房租，够给旺财买一辈子的进口狗粮。
但他看着钱四海那双浑浊的眼睛，想起赵胜男说的 “黑龙集团和司马钢蛋有勾结”，喉结滚动了一下：“我就是个送外卖的，不懂医术，钱总找错人了。”
“找错人？” 钱四海突然拍着大腿笑起来，震得茶几上的茶杯都在颤。
“那广场上救张老头的是谁？把王翠花那泼妇治得服服帖帖的是谁？别跟我装糊涂！”
他突然收住笑，脸色变得铁青，“我知道你有特殊能力，能让人‘心平气和’—— 这本事，对我很有用。”
诸葛铁牛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
他想起在健身角用领域卡调解纠纷时，确实有人说过 “突然就不想吵了”。
当时以为是巧合，现在看来，司马钢蛋的人早就盯上他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往后退了半步，右手悄悄摸向口袋里的定位器，指尖触到那个微小的开关。
“不知道？”
钱四海从抽屉里甩出一叠照片，最上面那张是诸葛铁牛母亲在医院的病房照，老太太躺在病床上，手上还扎着输液针，“认识吗？市一院风湿科 302 床的诸葛兰，你妈。她的主治医生姓李，是我远房表弟。”
诸葛铁牛的手指僵在定位器上，血液好像瞬间冻住了。
照片上母亲的脸蜡黄蜡黄的，比上次视频时瘦了一圈，床头柜上放着他寄回去的那盒蛋白粉，还没开封。
“你想干什么？”
他的声音发颤，领域卡的金色光晕在体内翻涌，差点冲破皮肤
—— 不是为了攻击，是吓得。
“不干什么。” 钱四海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只要你乖乖听话，每天来给我‘调理’一小时，你妈的医药费我包了，再给你请最好的护工。要是不听话……”
他拿起打火机，“李医生说，你妈这病，最怕生气和停药。”
打火机 “啪” 地一声燃起幽蓝的火苗，映在钱四海脸上，像幅扭曲的鬼画。
诸葛铁牛看着母亲的照片，想起她总说 “牛儿啊，妈没事，你在外好好的就行”，喉咙里像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钱四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 “防火墙被突破” 的红色警报。
他骂了句脏话，抓起手机就要砸，整栋别墅的灯突然开始疯狂闪烁，吊灯的水晶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
“怎么回事？！” 钱四海气急败坏地吼道。
刀疤脸冲出去打电话，回来时脸都白了。
“钱总，服务器被黑了！技术部说对方用的是特调局的加密协议，正在下载我们和…… 和司马先生的交易记录！”
钱四海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他指着诸葛铁牛，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你搞的鬼？！”
诸葛铁牛也懵了，但很快反应过来
—— 是赵胜男！他趁机往后退，后背撞到门框，疼得龇牙咧嘴也顾不上：“我不知道！你们服务器烂，关我屁事！”
别墅里的警报声突然尖锐起来，红色的警示灯把钱四海的脸照得像块猪肝。
他抓起桌上的高尔夫球杆就朝诸葛铁牛砸过来：“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两个黑西装扑上来，诸葛铁牛猛地侧身躲开，后腰撞到楼梯扶手，疼得眼前发黑。
他激活广场舞技能卡，身体突然变得像泥鳅一样滑，在两个壮汉之间钻来钻去，动作带着《最炫民族风》的节奏，滑稽又有效。
“妈的！这小子会邪术！” 刀疤脸被他晃得晕头转向，一拳打在同伙脸上，鼻血瞬间涌了出来。
诸葛铁牛趁机冲出门，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院子里的保安举着电棍围上来，他突然想起赵胜男教他的 “紧急脱身术”—— 不是打架，是撒泼。
他抱着头蹲在地上，大喊：“杀人啦！黑龙集团绑架人啦！我妈还在医院等着救命钱啊！”
这招果然管用。
保安们愣住了，互相看了看，没人敢真动手。
钱四海追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面，气得肥肉直颤：“把他给我拖回来！”
但已经晚了。
远处传来警笛声，虽然还很远，但足够让这些做贼心虚的人慌神。
诸葛铁牛趁机爬起来，顺着冬青丛往外跑，树枝刮破了胳膊也顾不上。
跑到大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钱四海正对着保安怒吼，别墅二楼的窗户里，有个黑影一闪而过
—— 是赵胜男说的 “技术支援” 吗？
他刚冲出别墅区，就看到赵胜男的红色越野车停在路边，车窗摇下来，她正对着笔记本电脑敲得飞快：“上车！”
诸葛铁牛钻进副驾驶座，心脏还在狂跳。
车后座放着个巨大的玩偶熊，肚子上缝着个摄像头，镜头正对着别墅区的方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定位器啊，笨蛋。”
赵胜男把一个保温杯塞给他，“刚黑进钱四海的电脑，发现他和司马钢蛋的交易记录，有化工厂的进货单，还有你的资料 —— 他们早就盯上你了，从你救王翠花那天起。”
诸葛铁牛拧开保温杯，里面是温豆浆，还放了糖。
他喝了一大口，甜意顺着喉咙流下去，稍微压下了刚才的恐惧：“他们想让我干什么？”
“用你的和谐能量帮他们控制人。”
赵胜男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上跳出钱四海的聊天记录，“司马钢蛋需要稳定的‘精神场’来培育新的熵增核心，你的领域卡正好能中和污染，他们想把你当‘过滤器’。”
车窗外的景象飞速倒退，诸葛铁牛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白色别墅，突然想起母亲的照片：“我妈……”
“放心，我已经让特调局的同事去医院了，说是你的远房表妹，会盯着李医生。” 赵胜男从包里掏出个信封，“这是特调局的紧急联络方式，背面有医院的后门路线，实在不行就先接你妈走。”
诸葛铁牛捏着信封，纸质很薄，却重得像块石头。
他突然觉得鼻子发酸，以前总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摔进泥坑那天甚至想过就那么算了，现在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了牵挂的人和需要守护的东西。
车快到外卖站点时，诸葛铁牛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他接起来，里面传来刺耳的电流声，夹杂着旺财微弱的呜咽，还有司马钢蛋那阴恻恻的笑。
“诸葛铁牛，想救你的狗，就来化工厂。记住，一个人来，别耍花样 —— 我知道你身边有特调局的小丫头。”
电话挂断了，诸葛铁牛握着手机的手在抖。
旺财的呜咽声像针一样扎在心上，那小家伙从捡到那天起就没离开过他身边，现在却落入了司马钢蛋手里。
“他还说什么了？” 赵胜男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知道你在我身边。”
诸葛铁牛深吸一口气，把保温杯里的豆浆一饮而尽，“我得去。”
“不行！太危险了！”
赵胜男猛地踩刹车，车在路边滑出半米远，“司马钢蛋就是想引你去，肯定有陷阱！”
“我知道有陷阱。”
诸葛铁牛看着窗外，碧水湾小区的高楼越来越近，李大芬她们应该在广场上跳广场舞了。
“但旺财在他手里，我不能不管。” 他想起旺财第一次蹭他手心的样子，想起它受伤时信任的眼神。
“而且，我们可以反过来利用这个机会，找到他的新实验室。”
赵胜男沉默了片刻，从后备箱里翻出两套蓝色工装。
“穿上。特调局的人在化工厂附近接应，我们伪装成检修工人进去。” 她的眼神很坚定，“我跟你一起去。”
诸葛铁牛看着她手里的防护服，突然笑了。
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想起刚激活系统那天，他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送外卖、交房租、被差评威胁。
可现在，他竟然要和特调局的人一起，去闯司马钢蛋的老巢。
“对了，” 他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那片银色碎片。
“赵姑娘，这个你收好，上次在健身角捡的，感觉不对劲。”
赵胜男接过碎片，放在阳光下看了看，突然皱起眉。
“这是熵增核心的碎片，上面有你的能量残留。”
她把碎片小心地放进证物袋，“看来你的领域卡，比我们想象的更重要。”
车重新启动，朝着郊区的方向驶去。
诸葛铁牛看着窗外掠过的树影，心里默默盘算着。
他不知道化工厂里有什么在等着他，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顺利救出旺财，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退缩。
因为有些东西，比害怕更重要。比如旺财的信任，比如母亲的期待，比如赵胜男那句 “我跟你一起去”。
这些像微光一样的东西，凑在一起，就成了能照亮黑暗的火把。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 “烟火人间?守护壁垒” 卡，卡片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他的决心。
不管司马钢蛋有什么阴谋，不管钱四海的威胁多吓人，他都会闯过去
—— 为了旺财，为了母亲，也为了那些在广场上跳舞的大妈们，为了这片他想守护的 “烟火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