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晚那句“从我们‘衍盛行’的账上出”,让他眼底划过一丝深沉的笑意,却没有立刻应允。
他伸手,动作不容抗拒地将她从书案后拉起,顺势一带,便让她坐在了自己腿上。他长臂环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身,将人结结实实地圈在怀里。苏晚晚浑身一僵,梅花山的悸动尚在,可在这庄重肃穆的书房里,被他这般圈于怀中,只剩下让人头皮发麻的逾矩和心慌。
“别动。”他将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窝,温热的呼吸拂过她敏感的颈侧,声音低沉而带笑,“让本王先听听,我们苏大东家的章程。”那声亲昵又带着戏谑的“苏大东家”,像羽毛搔在心上,苏晚晚那点挣扎的心思竟鬼使神差地平复了,只剩耳根处无法控制的烧灼。
她稳了稳心神,强迫自己忽略身后那坚实滚烫的胸膛,指着那份补给册子,“这笔钱,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发下去。”
“哦?”他轻笑一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身体传来,“阿姐有何高见?”
“得有个响亮的名目,就叫‘衍盛行犒赏出征将士’。”她指尖点在纸上,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基础补给,每人五两银子、一套加厚冬衣、两坛御寒烈酒,必须在出征前当众发下。”
“这叫‘壮行银’,收买人心的第一步。”她解释道,“银子给他们寄回家安顿妻儿,冬衣保他们路上不受冻,烈酒为他们壮胆。要让他们知道,为靖王府卖命,我们从不亏待。”
萧衍的手臂收紧了几分,在她耳边低语,带着全然的赞许:“继续。”
“其次,是赏功。”她眼中那算计的光芒愈发炽热,“北地铁线莲产地周边的马匪,大大小小七八股,总数不过三千人。我们这两千精兵,若粮草充足、又有重赏在前,必是虎狼之师。”
她迎上他带着笑意的目光,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却还是把话说完:“我建议,立下军功赏格:斩杀匪首者,赏银百两;斩杀匪徒一人,赏银十两。所有从马匪巢穴缴获的财物,三成上归朝廷,剩下七成,由所有出征将士按功劳均分!这样一来,他们会比任何人都希望,这场仗打得干净利落,打得盆满钵满。这笔钱花出去,我们换来的,不仅是一条安全的商路,更是两千名只认靖王府和‘衍盛行’的悍卒。这买卖划算!”
“划算。”萧衍低低地笑了起来,将她抱得更紧,薄唇贴上她发烫的耳廓,声音蛊惑,“我的阿姐,不仅会赚钱,更会算人心。”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衍盛行’犒赏的名目很好,但这笔钱,不能由我们的人去发。”
苏晚晚一愣,他已经接着说了下去:“我会安排周启,在五城兵马司出征前的誓师大会上,当众宣读这份犒赏令。再由他的人,将银子和物资亲手发放到每一个士兵手中。”
周启是天子门生,新科状元,由他出面,便等同于为“衍盛行”这番逾制的举动,披上了一层天家默许的光环。这既是敲山震虎,让太子一党不敢在粮草上动手脚,也是向全天下宣告靖王府的财力与圣眷。
“我明白了。”苏晚晚点头,对他缜密到可怕的心思,又多了几分敬畏。这个男人,永远比她想得更远。
“还有一件事。”萧衍松开她,让她转过身来面对自己,他从一旁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古朴的紫檀锦盒,递到她面前,“打开看看。”
苏晚晚疑惑地接过,入手微沉,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一股奇异的清香瞬间扑面而来。盒中铺着明黄锦缎,静静躺着一株干枯的草药,根茎细如发丝,顶端却结着一朵雪白剔透、仿佛冰晶雕琢而成的小花, “这是……”
“雪顶甘草。”他语调平淡,“我派去关外的人,从雪线之上的绝壁寻得三株,这是其一。这药,要如何送到高显夫人手中,才能让他承了我们这份人情,又不至于觉得是被我们拿捏要挟?这便是我要与你商议的第二件事。”萧衍牵着她冰凉的手,走到舆图前,目光落在北疆的版图上,“高显此人,虽是镇国公府的外甥,却素来与国公府那群纨绔子弟不睦。他镇守北疆十年,心高气傲,心心念念的是建功立业,青史留名。”
他侧过头,看着苏晚晚,眼底是运筹帷幄的深沉:“所以,我们给他的不能只是药,那只是敲门砖。我们要给他的,是一份他无法拒绝的军功。”
他的手指,重重地落在了马匪盘踞的那片区域:“剿匪,是周启递的折子,父皇下的旨意。但如何剿、何时剿,却是我们说了算。”他唇角微勾,那抹笑容带着一丝冷酷的算计,“我会让周启,‘不经意’地将完整的剿匪计划,连同马匪的布防图,一并透露给高显。告诉他,只要他约束手下作壁上观。待匪患一平,‘衍盛行’愿以市价三倍,采买北疆驻军手中所有囤积的军马和皮货,并出资为他修缮早已破败的北疆关隘。”
苏晚晚只觉一股寒意从尾椎升起,原来,这根本不是什么计谋,而是一张早已织好的天罗地网,从朝堂到北疆,从人心到利益,皆是他的棋子。而她,正与这位执棋人并肩。
“至于这雪顶甘草……”萧衍的目光重新落回她身上,带着全然的信任与一丝考较,“阿姐觉得,该以何种身份送去,最为妥当?”
苏晚晚沉思片刻,脑中飞速权衡,“不能以靖王府的名义,太过招摇,会留下口实。也不能以‘衍盛行’的名义,商人送礼,目的性太强,反倒落了下乘,会让高显心生警惕。”
她抬起眼,迎上他含笑的目光,“林太医!”她斩钉截铁地说道,“林太医痴迷医术,性格古怪,为了寻访疑难杂症、搜集奇药而远赴北疆,再合理不过。他听闻高夫人咳疾难愈,出于医者仁心,献上灵药,不求回报,只为能与北疆名医一同切磋医理。如此,既全了高显这位边关大将的颜面,又让他实实在在地欠下我们一个随时可以去讨的天大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