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来得比预想中更快,也更……朴实无华。
次日清晨,御膳房便翻了天。
“掌膳!您快来瞧瞧!内务府今儿送来的米,混的全是谷壳沙砾,还带着一股子霉味儿!”负责蒸饭的小太监几乎要哭出来,端着一簸箕劣米冲
到苏晚晚面前。
话音未落,领肉的师傅也黑着脸跑来:“掌膳,您闻闻这猪肉,都泛酸了!还有这鸡,又老又柴,跟风干的似的!这教奴才们怎么伺候各宫主
子?”
“菜也一样!蔫头耷脑,黄叶子比绿叶子都多!”
一时间,御膳房内怨气冲天,人心浮动。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是有人在暗中使绊子,不少人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等着她如何收场。
太子萧策这招数,当真是上不得台面,却又恶心得紧。
他这是要釜底抽薪,让她这个掌膳彻底沦为宫中笑柄。
一个厨子,连像样的食材都没有,拿什么去做菜?
今日若真让各宫主子吃了这些,都不需太子发难,光是那些娘娘们的怒火就足以将她焚为灰烬。
“慌什么!”苏晚晚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翻涌。她伸手一拍案桌,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沉稳的力量,“天,塌不下来!”
嘈杂的厨房登时一静,所有目光都汇集在她身上。
“把所有食材搬出来,我亲自过目!”
她走到那堆劣质食材前,蹲下身,捻起一把米凑到鼻尖轻嗅。
确有霉味,但尚未完全腐坏。
又拿起那块泛酸的猪肉,指尖用力一掐,肉质松散,显然已不新鲜。
无数念头在她脑中翻滚。
撂挑子?正中圈套。
去寻贤妃哭诉?显得自己太过无能,往后如何立足?
她心里那条咸鱼彻底躺不住了,疯狂地甩着尾巴:不干了!这破活儿谁爱干谁干!赶紧找个机会假死脱身,带着我
的小金库远走高飞才是正道!
可萧衍那双干净又执拗的眼眸浮现在眼前,她心头那股退意便被硬生生掐断。
苏晚晚缓缓站起身,越挫越勇的小社畜可不怕阴招。
“都听我吩咐!”她的声音清亮有力,“将米反复淘洗,用大盆浸泡,滴入香油和少许白醋,祛除霉气。”
“酸掉的猪肉,切块,以重盐香料腌制,挂于通风处风干。做不得鲜食,便做腊味!”
一条条指令清晰下达,原本惶然的众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渐渐安定下来,各司其职地忙碌开去。
苏晚晚有条不紊地调度着一切,将这些“废料”安排得明明白白。
她清楚,仅仅应付过去还不够,她要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要让那暗中使坏的人,脸面无光!
午膳时分,各宫前来取餐的太监都面带忐忑,御膳房遭人为难的事,早已不是秘密。
可当食盒打开的瞬间,众人皆是一愣。
没有预想中的馊饭烂菜,反而是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主食是碧绿点缀的菜饭,配菜虽清淡,却样样精致爽口,例汤奶白,醇厚扑鼻,几点翠绿葱花浮于其上,那霸道的
香气引得人腹中馋虫大动。
消息很快传到永宁宫。贤妃听完林嬷嬷的回报,唇边漾开一抹赞许的笑意:“这个苏晚晚,确有几分本事。临危不
乱,还能化腐朽为神奇,是块
好材料。”
而另一头,清宁殿内,萧衍看着面前略显简朴的菜色,眉头却不易察觉地蹙了起来,他了解苏晚晚,若非情非得
已,她绝不会让他的膳食如此
“素净”。
他唤来近身的小太监,低声垂询几句。
待听完御膳房今日的遭遇后,萧衍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挥退太监,独自坐在案前,手中的竹筷被他捏得指节发
白。
又是太子!
他竟敢一次又一次,动他的阿姐!
一股戾气在胸中横冲直撞,他几乎要克制不住那股毁掉一切的冲动。但他知道,不行。
眼下他羽翼未丰,任何冲动之举,不仅会坏事,更会连累阿姐。
冷静,必须冷静。
他阖上眼,深深呼吸,强行将那股杀意压回心底,再睁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与冷酷。
他无法直接与太子抗衡,却可以为阿姐搭起一座高台,一座能让她绝地反击,更能让父皇亲眼看到太子丑陋嘴脸的
高台。
他思忖片刻,提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交予心腹。
随后,他拿起最近新作的一篇文章:“我近日读书,偶有心得,想请教父皇。”
傍晚,苏晚晚累得筋疲力尽,刚想寻个角落歇息,萧衍身边的太监便悄然寻来,塞给她一张字条。
展开一看,是萧衍那笔锋锐利、已初具风骨的字迹,寥寥数字:
“父皇今夜,欲食‘叫花鸡’。”
苏晚晚先是一怔。叫花鸡?这道菜她自然知道,是民间用泥土裹鸡焖烤而成的菜肴,做法粗犷,向来难登大雅之
堂。皇帝怎会突然想吃这个?
她脑中灵光一闪,瞬间豁然开朗。
这哪里是皇帝想吃,分明是萧衍在给她递梯子!
内务府送来的那些老母鸡,肉质柴韧,寻常烹煮定然难以下咽。
可用来做叫花鸡,却是再妙不过!长时间的密封焖烤,能让鸡肉酥烂脱骨,其老韧的缺点,反倒成了锁住肉汁的优
点。
更要紧的是,“叫花鸡”这名字,这做法,本身就带了一股“落魄”“潦倒”的意味。
用最不堪的食材,做一道最粗陋的民间菜,再呈到九五之尊的面前,这其中的巧妙与讽刺,足以让某些人脸上的笑
意彻底僵住。
萧衍这小子,真是个天才!
苏晚晚的斗志被彻底点燃。她望向厨房里那几只被嫌弃了一整天的“战斗鸡”,嘴角扬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
“来人!去御花园荷池,取最好的泥来!再开一坛上等的女儿红!”
她要做的,不止是一道菜。
而是一记响亮的耳光,要越过这重重宫阙,精准地扇在东宫那位主子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