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游宫虚影的宫门,裂开一道缝隙,其后并非金碧辉煌的殿宇,而是一片深邃无垠的黑暗,仿佛连接着宇宙的尽头。一股苍凉、古老、却又带着无上威严的气息扑面而来,让重伤的陈观神魂都为之一清。
通天教主的圣念残影凝视着陈观,虚幻的眼眸中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欣慰,有沉重,更有一种托付一切的决然。他并未多言,只是微微侧身,让开了通往宫门的路径。那无声的姿态,已然说明了一切——前路需自行,道途需自证。
陈观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与神魂的刺痛,将星辰剑收入丹田温养,整了整破损的道袍,目光坚定地望向那道黑暗的入口。他知道,这宫门之后,绝非坦途,而是师尊设下的、关乎道统传承的真正考验。
他一步踏出,迈入了宫门。
“嗡——!”
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水膜,周遭景象瞬间变幻。他并未进入想象中的宫殿,而是置身于一片混沌未开、清浊未分的奇异空间。上下四方皆是茫茫虚无,唯有前方,悬浮着三扇巨大无比、样式古朴的石门。
第一扇门,通体玄黑,门上刻着日月星辰、山川社稷的图案,却隐隐透出一股终结万物、归墟寂灭的意境。门楣之上,以道文书就四个大字:“万物归寂”。
第二扇门,呈纯白之色,门上流转着慈悲、度化、极乐的光晕,散发着令人心安神宁的气息,仿佛踏入其中便可解脱一切烦恼苦难。门楣上书:“极乐往生”。
第三扇门,则是混沌之色,门上有剑痕交错,雷光隐现,气象万千,既有开天辟地的创生之力,也有毁天灭地的破灭之威,更蕴含着一股截取一线、逆天改命的不屈意志。门楣之上,铁画银钩:“截天争命”。
三扇门,代表着三种截然不同的大道方向,亦是三种道心的抉择。
就在这时,通天教主那缥缈的声音在混沌空间中回荡,直抵陈观的道心深处:
“观儿,道之所在,心之所向。万物终将归寂,你可愿顺天应命,寂然归一?”(对应归寂门)
“红尘皆苦,轮回是劫。西方极乐,永恒净土,你可愿放下执着,渡往彼岸?”(对应往生门)
“然天道有缺,众生皆苦。截取一线生机,逆流而上,纵使身死道消,亦要争那一线可能。此路崎岖,遍布荆棘,你可敢持剑前行,承我道统?”(对应截天门)
声音如同洪钟大吕,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无上道韵,冲击着陈观的心神。这不是力量的考验,而是对道心最本质的叩问!选择归寂,或许可得平静;选择往生,或能得解脱;但选择截天,便意味着要与天争,与命斗,背负起万钧重担,踏上一条充满艰难险阻的不归路!
陈观的眼前,仿佛浮现出过往的一幕幕:落魂山初得传承的欣喜,仙界挣扎求存的艰辛,建立截天盟的壮志,与强敌搏杀的惨烈,还有那芸芸众生在苦难中挣扎的画面……他的道心,在声音的洗礼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矿石,经受着千锤百炼。
他没有丝毫犹豫,目光灼灼地望向那第三扇混沌之门,朗声答道,声音在这混沌空间中激起层层涟漪: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然刍狗亦有求生之念,草木亦知向阳而生!顺天者逸,逆天者劳,然顺天者亡,逆天者生!弟子陈观,愿承师尊之道,持手中之剑,为天地截取一线生机,为众生争一个未来!纵使前路万劫加身,亦九死而不悔!”
“善!”
通天教主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与赞许。随着陈观的话音落下,那扇“截天争命”的混沌之门轰然洞开,爆发出万丈光芒!而另外两扇门则迅速黯淡、虚化,最终消散于无形。
陈观迈步踏入光门。
眼前景象再变。他出现在一座宏伟却残破不堪的大殿之中。殿内立柱倾颓,穹顶破碎,可见外界灰暗的寂灭星海。大殿中央,并非宝座,而是一座散发着微弱光晕的古老祭坛。祭坛之上,悬浮着一柄虚幻的、却散发着斩断因果、破灭万法无上剑意的青萍剑影!剑影之下,镇压着一团不断翻滚、试图冲击剑光束缚的暗红色阴影,那阴影散发出极致的毁灭、疯狂与怨毒的气息,正是罗睺魔心的一缕核心魔念!
而在祭坛四周,盘坐着四道模糊的、由执念与道韵凝聚而成的虚影,正是通天教主座下随侍七仙中陨落于此的金光仙、灵牙仙、虬首仙、乌云仙!他们虽已身死,但残存的道念依旧化作阵眼,协助青萍剑影镇压魔心!
“后来者……”金光仙的虚影睁开眼,声音沙哑而疲惫,“欲承道统,需过三关。吾等守此残躯,便是第一关——道火焚心!”
话音未落,四仙虚影同时抬手,四道颜色各异、却同样蕴含着恐怖高温与净化之力的道火喷薄而出,化作一条火焰长龙,朝着陈观席卷而来!这火焰并非焚烧肉身,而是直接灼烧道基、淬炼神魂!
陈观面色凝重,他知道这是传承必经的洗礼。他并未抵抗,而是盘膝坐下,放开身心,任由那道火将他包裹。《周天星辰诀》运转到极致,星辰核心与混沌道简的力量护住本源,他以自身道心为柴,以不屈意志为引,主动迎接这道火的焚烧!
“呃啊——!”
剧烈的痛苦瞬间席卷全身,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被撕裂、重组。他的仙元在沸腾,神魂在颤抖,道基之上的一些细微瑕疵与杂质,在这道火的灼烧下无所遁形,被一一炼化。这是痛苦,亦是新生!
不知过了多久,道火渐渐熄灭。陈观浑身焦黑,气息微弱,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他的道基变得更加纯粹坚固,神魂也凝练了许多,对星辰之道的领悟更深一层。
“可。”四仙虚影微微颔首,身影变得更加黯淡,显然消耗巨大。
第二道虚影,灵牙仙开口道:“第二关,万法归源!”他抬手一点,祭坛上空浮现出无数玄奥的符文、法则链条、神通印记,如同星辰般流转。“截教之道,包罗万象,然万变不离其宗。识得本源,方能驾驭万法。限你三日,悟透其核心真意!”
陈观凝神望去,只觉那些符文深奥无比,涉及阵法、炼器、符箓、神通等方方面面,杂乱无章。但他心念电转,回想起师尊传授的《周天星辰诀》总纲,以及混沌道简蕴含的混沌归一之意。他不再试图去理解每一个符文,而是以神念为引,去感知所有符文背后共通的、那一点衍化万物的“源点”!
一日过去,他毫无头绪。两日过去,他心神疲惫。第三日将至,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丹田内星辰本源结晶微微一颤,与混沌道简产生共鸣。福至心灵,他眼中爆发出明悟的光芒!
“万法皆由道生,万变皆由心起!本源非物,乃是一念!截取之道,不在于法,而在于心!心之所向,法之所往!”
他长啸一声,神识化作一道无形之剑,并非攻击那些符文,而是斩向了自己心中的迷茫与执着!一剑斩下,豁然开朗!眼前那无数纷繁复杂的符文瞬间消散,化作一点最纯粹的混沌之光,没入他的眉心!
“善!”灵牙仙虚影露出满意之色。
此时,最后的虬首仙与乌云仙虚影对视一眼,同时开口,声音带着无比的肃穆:“第三关,亦是最终考验——承载道统,剑心通明!”
两人虚影化作两道流光,一道融入祭坛上的青萍剑影,一道则指向陈观!
“上前来,以你之道心,沟通青萍剑意!若能引动剑鸣,得剑灵认可,便可初步承载碧游宫道统,知晓前因后果,肩负起镇压魔心、阻遏大劫之重任!若不能……便说明你与道统无缘,即刻退出,可保性命!”
陈观心神一震,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他一步步走向祭坛,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青萍剑影那凌厉无匹、斩断一切的剑意,以及其下罗睺魔心那令人心悸的疯狂低语。
他停在祭坛前,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将手缓缓伸向那虚幻的青萍剑影。不是用手去握,而是以心神去触碰,以自身凝聚的“截天”道心,去共鸣那通天彻地的无上剑道!
大殿之内,一片死寂。只有魔心的低语与寂灭星海的风声。
成败,在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