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破败的小院,赵衡将肩上沉甸甸的肉放下,“咚”的一声闷响,震得地面尘土飞扬。
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铁蛋和妹妹果果正挤在门槛后,两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写满了不安和担忧。当他们看到父亲一身血污泥泞地走进来时,身体都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但紧接着,当铁蛋的目光越过父亲,看到院子里那座小山似的“肉山”时,那份惊恐迅速被另一种情绪取代。他小小的胸膛不自觉地挺了起来,看着父亲的眼神,亮得惊人。
他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甚至被村里人叫做“傻大个”的爹,一夜之间,好像变成了话本里斩妖除魔的英雄。
赵衡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笑,昨夜的杀伐之气褪去,只剩下对一双儿女的温柔。他走过去,宽厚的大手分别揉了揉两个孩子的头顶,声音低沉而安稳。
“别怕,爹回来了。”
他顿了顿,看着两个孩子瘦小的脸蛋,又郑重地补了一句:“以后,咱们天天有肉吃。”
简单的承诺,却重如千钧。
他实在是太累了,精神高度紧绷了一夜,此刻松懈下来,只想倒头就睡。可就在他迈步准备走向里屋的木板床时,脚步却猛地一顿。
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瞬间驱散了所有的困意。
不对劲。
他前世作为野外生存专家,对动物的习性了如指掌。野猪这种生物,领地意识极强,除非食物极度匮乏的寒冬,或是巢穴被毁,否则绝不会如此大规模、如此恐慌地冲击人类的村庄。
昨夜那群野猪,与其说是下山觅食,更像是在……逃命。
是什么东西,能把一头几百斤重的猪王和它率领的整个族群,都吓得从深山老林里仓皇逃窜?
虎?熊?还是一群更为凶残的豺狼?
赵衡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无论是哪一种,对赵家村而言,都意味着一场远比猪灾更加可怕的灾难。一头猛虎下了山,可不是靠人多就能解决的。
他自己有信心自保,但这个村子,还有他这两个年幼的孩子……
他不能坐视不理。一个安稳的环境,对他和孩子来说至关重要。
而且,这个潜在的威胁也让他意识到,近期内,绝不能再轻易进山了。那座养育了村民的青莽山,此刻在他眼中,已然成了一头随时可能择人而噬的巨兽。
这事必须马上告诉村里人,让他们有所防备。
尽管他厌恶赵德全和张氏那副嘴脸,但此时此刻,个人的恩怨在整个村子的安危面前,无足轻重。
想到这里,赵衡不再犹豫,转身走出了院子,朝着村正家的方向大步走去。
清晨的赵家村,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飘出袅袅炊烟。昨夜的喧嚣仿佛一场梦,但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血腥味,提醒着每个人那不是幻觉。
赵衡的出现,立刻引起了早起村民的注意。他们看着这个高大的身影,眼神里再无往日的鄙夷和嘲笑,取而代之的是敬畏和一丝丝的讨好。
“赵……赵童生,早啊。”
“赵衡兄弟,这是要去哪?”
赵衡只是微微点头,算是回应,脚下却未停。
他来到赵德全家门口,那扇木门紧紧关闭着。他没有敲门,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他知道,里面的人一定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到来。
果然,过了片刻,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一条缝。张氏那张刻薄的脸探了出来,当看到门外站着的是煞神般的赵衡时,她的脸瞬间白了,眼神里满是怨毒与恐惧,下意识地就想把门关上。
“让他进来。”屋里传来赵德全沙哑而疲惫的声音。
张氏不甘心地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把门完全打开,侧身让赵衡进去,嘴里不阴不阳地嘀咕了一句:“一大早的,晦气……”
赵衡全当没听见,径直走进堂屋。
赵德全正坐在桌边,一夜未眠让他看起来苍老了十岁,眼窝深陷,满是血丝。他看着走进来的赵衡,神情复杂,既有被夺走权柄的愤恨,又有不得不依赖对方的憋屈。
“你来干什么?”赵德全的声音干巴巴的。
赵衡没有理会他的态度,开门见山:“昨晚的野猪,不是下山找食,是逃命。”
“什么?”赵德全猛地抬起头。
“我再说一遍,”赵衡的语气冰冷而严肃,“有更厉害的畜生把它们从山里赶了出来。那东西,现在可能就在附近的林子里。”
赵德全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虽然不是猎户,但也知道这个道理。昨晚他还奇怪,怎么会来这么多野猪,原来……
一旁的张氏也听到了,她尖着嗓子插嘴道:“你吓唬谁呢?我看就是你自己想逞威风,故意编出来的话吧!”
“闭嘴!”赵德全猛地一拍桌子,对着张氏厉声喝道。
他现在是真的怕了,赵衡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撒谎,昨晚他那杀猪如宰鸡的模样还历历在目,这种人,不屑于用谎言来吓唬他。
他转头看向赵衡,声音都有些发颤:“那……那会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赵衡摇了摇头,“可能是虎,也可能是熊。总之,不是我们赵家村一个村子能对付的。我来,就是告诉你一声,通知下去,这几天让所有人都别进山,尤其是孩子,看紧了。村子周围的篱笆,也该找人加固一下。”
说完,赵衡转身就走。他该说的已经说了,至于赵德全听不听,怎么做,那是他的事。
看着赵衡离去的背影,赵德全瘫坐在椅子上,冷汗顺着额角滑落。他知道,赵衡说的是对的。这个村子,真正的危机,或许才刚刚开始。而能带领大家度过危机的,恐怕……不再是他这个村正了。
回到自家小院,太阳已经升起,照在院中的那堆猪肉上,引来了几只苍蝇。
铁蛋正拿着一根小树枝,有模有样地守在肉堆旁,学着大人驱赶牲口的样子,呼喝着:“去!去!这都是我爹打的!”
眼前的生存危机同样迫在眉睫。
这么多的肉,在如今的天气里放不了三天就会腐坏变质。
必须想个办法把它们长期保存起来。
村里人最常用的方法,是腌制成腊肉。用大量的盐把肉里的水分逼出来,再挂在房梁上风干,或者用柏树枝、谷糠慢慢熏烤。这样做出来的腊肉确实能存放很久,但缺点也同样明显。
盐太贵,而且腌制过的肉又干又硬,营养流失严重,除了咸味,吃不出别的。
赵衡看着那堆肉,眉头再次皱起。
如今这光景,盐和他这条命一样金贵。把这么多好肉都做成死咸的腊肉,太暴殄天物了。
更何况,山里的威胁还没解除,大张旗鼓地熏肉,那烟火气飘出几里地,万一把那未知的猛兽给引到村里来,岂不是自找麻烦?
必须想个别的法子。既要省盐,又要能长久保存,还不能动静太大。
他的目光落在那一大块肥瘦相间的后臀肉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