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发身亡?
锦荣帝的指尖在光滑的紫檀木桌案上轻轻叩击,发出极其细微的、规律的嗒嗒声。
这是他陷入深度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好快的手脚,干净利落。刚把人抓回来,还没来得及撬开他的嘴,就成了一具尸体。
是谁?北境?
这个念头首先浮现。
毕竟,这替身冒充的是周文渊,协助的是狄戎偷粮嫁祸大楚,北境最有动机灭口,也最怕这替身吐出什么对他们不利的口供。
锦荣帝微微眯起眼。
那老狐狸,最近确实焦头烂额。狄戎惨死,狄尚弹劾不断,狄青入朝……他自顾不暇,还有精力把手伸得这么长?
他心中迅速评估着北境王此刻的状态和能力,直觉上排除了大半可能。
不像是他的手笔,太急了,也太冒险。
锦荣帝的目光变得更加幽深,如同寒潭。
那么,狄尚就是那个看起来,似乎从这场风波中“受益”的人了……
这个名字窜入锦荣帝的脑海,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涅盘归来?
锦荣帝的思绪飞速回溯着关于狄尚的所有情报。
锦荣帝的指节叩击桌案的速度微微加快。
如果这替身活着,在严刑逼供下,会不会吐露出一些指向狄尚的线索?证明狄戎偷粮嫁祸大楚,背后真正的主使或者推手另有其人?或者,证明狄尚早就知道这替身的存在,甚至参与其中?利用狄戎的愚蠢,既除掉了对手,又嫁祸给大楚,引发两国嫌隙,为他日后掌控北境、甚至染指大楚创造机会?
一个更可怕的想法如同惊雷般在锦荣帝心中炸响。
难道,他早就回来了?或者说,他的人,他的势力,他的谋划,从未真正离开过北境朝堂。所谓的“归来”,只是他撕下伪装,正式走上台前的信号?
步步为营,环环相扣……
锦荣帝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升起。
从狄戎偷粮嫁祸,到假周文渊身份败露,再到替身被擒、暴毙灭口……这一连串的事件,看似混乱,实则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背后精准的操控着每一步。
让狄戎成为众矢之的,让北境王焦头烂额,让大楚与北境嫌隙加深,而他却在混乱中悄然壮大,庞大的商业布局又恰好制衡朝堂的弹劾。
每一步棋,都像是算好了的。
这很可怕……
锦荣帝开始对这个年轻的北境皇子感到了强烈的忌惮。
如果这一切真是他所为,那此子的心机、隐忍和手段远超其父。
他到底运作了多久?
沉默良久,那规律而冰冷的叩击声终于停止。
锦荣帝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浸透了寒意的威严,如同万载玄冰:“魏升。”
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角落的贴身大太监,立刻无声而迅捷的趋步上前,躬身听命:“老奴在。”
锦荣帝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奏折上那滴刺目的朱砂上,语气不容置疑,“彻查北境五皇子狄尚,看他回来之后都接触了谁,特别是他身边,有什么能人异士。”
魏升知道了这个五皇子不容小觑,面上却丝毫不显,恭敬应道:“老奴遵旨!”
锦荣帝顿了顿,补充道:“另外,即刻传信怀蘅。” 提到楚怀蘅的名字,他的语气似乎缓和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倚重,“告诉他,替身死于灭口,让他务必留意狄尚及其身边人,小心行事。”
“是!” 魏升再次躬身,悄然退下,身影迅速消失在御书房的阴影里。
锦荣帝重新拿起朱笔,却久久未落。
他盯着烛火,深邃的眼眸中,映照着跳跃的光焰,也翻涌着冰冷的算计与深深的忌惮。
狄尚……这个名字,如同一个巨大的阴影,开始笼罩在这位大楚帝王的心头。
他仿佛看到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在北境悄然张开,而网的中心,正是那个看似温雅、实则深不可测的年轻皇子。
锦荣帝在心中掂量,这盘棋,到底有多大?他的野心又能走多远?”
一股无形的帝王威压和猜测,伴随着冰冷的杀机,在寂静的御书房内弥漫开来。
——
北境王城
“尚毅换颜工坊”深处,一间专门辟出的调香实验室。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天然香料、精油、萃取物混合的复杂气息,既有花朵的馥郁,也有草木的清冽,还有树脂的醇厚。
光线透过特制的琉璃窗格,柔和的洒在光洁的白瓷台面上。
南之枝穿着一身简洁利落的浅紫色常服,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她正全神贯注的操作着精巧的琉璃器皿,滴管在她手中稳定而精准,将一滴澄澈如朝露的鸢尾根油滴入面前锥形瓶里浅琥珀色的基底液中。她微微摇晃瓶身,凑近鼻尖轻嗅,眉心微蹙,似乎在捕捉那稍纵即逝的香气层次变化。
那份专注和沉浸,带着一种超越时代的专业感。
蓝芯兰斜倚在一旁铺着软垫的藤椅上,姿态慵懒,手里把玩着一支盛着淡粉色液体的琉璃香水瓶。
她的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南之枝忙碌的身影上,实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阿南,你这‘破晓’的香气层次,是越来越迷人了。”蓝芯兰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慵懒笑意,打破了实验室里只有器皿轻碰的宁静,“前调是佛手柑的清冽,中调是鸢尾和紫罗兰的温柔缱绻,后调却是雪松和广藿香的沉静坚韧。就像一个人,表面温润无害,内里却藏着深不可测的城府和杀伐果决的狠心。”
南之枝动作未停,只是随口应道:“兰姐姐过奖了。调香讲究的是平衡和谐,哪有什么深不可测。” 她又取过一小瓶橙花纯露,小心的加入。
蓝芯兰轻笑一声,仿佛在闲聊家常,语气却带着刻意的引导:“平衡?这世上最难的就是平衡。” 她顿了顿,观察着南之枝的反应。“就像北境和大楚,一定要分个胜负的。”
南之枝放下滴管,拿起锥形瓶对着光线观察液体的色泽,眉头依然微蹙,似乎在思考着香气的融合度,对蓝芯兰的话反应平淡:“哦,是吗?这么大的事,离我们好远。”
蓝芯兰眸光微闪,继续道:“虽离得远,但你看看狄尚多可怜,被自己亲爹猜忌,被兄弟陷害,好不容易站稳脚跟,又被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扣上‘暴戾’的帽子,弹劾的奏折堆得比山还高,还有陛下……” 她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怜悯,“坐在那龙椅上,看谁都像要夺他权柄,亲生儿子都防着,真是最是无情帝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