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位于皇城西北角,深入地底,终年不见阳光。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血腥味以及绝望的气息。
冰冷的石壁上凝结着水珠,偶尔滴落,在寂静中发出令人心头发怵的回响。
云枫被除去了华服,换上了一身粗糙肮脏的囚衣,手腕脚踝戴着沉重的镣铐。
他被粗暴地推进一间狭窄潮湿的牢房,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落锁的声音如同敲响了他的丧钟。
“放我出去!
我是丞相之子!
你们这些狗奴才,敢关我?!
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
云枫扑到铁栏前,疯狂地摇晃嘶吼,脸上早已没了平日的嚣张,只剩下恐惧与癫狂。
回应他的,只有走廊尽头狱卒不耐烦的呵斥:
“吵什么吵!
进了这天牢,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丞相之子?
哼,陛下亲口下旨关进来的,丞相大人自身都难保喽!”
这话如同冰水浇头,让云枫瞬间僵住。
自身难保?
父亲……父亲也出事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瘫软在地,镣铐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绝望地环视着这阴暗、肮脏、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牢笼。
与此同时,丞相府书房内,气氛同样压抑得令人窒息。
云文渊瘫坐在太师椅上,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朝服未换,官帽歪斜,脸上再无往日身为丞相的威严与从容,只剩下灰败与疲惫。
他闭着眼,手指用力揉着刺痛的太阳穴。
“老爷……”
心腹管家云忠小心翼翼地端着一杯参茶进来,放在书案上,低声道,“天牢那边……打点过了。”
云文渊猛地睁开眼,眼中布满了血丝:
“如何?”
“塞了不少银子,牢头答应会稍加照拂,至少……不会让大少爷在里面受太多皮肉之苦。”
云忠声音更低,“但是,三位主审官那里……油盐不进。
尤其是王御史,态度坚决,声称要依法严办。
京兆尹和大理寺那边,似乎也……”
云文渊重重一拳捶在书案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一群落井下石的东西!”
他胸口剧烈起伏,喘息了片刻,才嘶哑着道:
“继续打点!
无论花多少钱,动用多少人脉,一定要保住枫儿的命!
只要不死,流放也好,圈禁也罢,总有回旋的余地!”
“是,老爷。”
云忠应下,却又迟疑道,“只是……此次证据太过确凿,又是多位御史联名,陛下亲自过问……恐怕……”
“没有恐怕!”
云文渊猛地打断他,眼神凶狠如同困兽,“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绝不能让他折在里面!
去,想办法联系柳家,让他们也出力!
枫儿也是柳媚儿的心头肉!”
提到柳媚儿,云文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有厌恶,有迁怒,但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
“老奴明白,这就去办。”
云忠不敢再多言,躬身退了出去。
书房内再次只剩下云文渊一人。
他颓然靠回椅背,望着屋顶精美的雕花,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他一生钻营,位极人臣,自认能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却没想到,最终竟会栽在自己亲手溺爱出来的儿子身上。
更让他心惊的是,这次的事情,背后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精准、狠辣,直击要害!
会是谁?
是朝中政敌?
还是……他脑海中闪过云芷那双清冷沉静的眼眸,随即又立刻否定。
不,不可能,她一个深闺女子,哪有这等能耐?
他甩甩头,将这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开,心思重新回到如何营救云枫上来。
钱财,人脉,权势……他必须利用一切能利用的,在这场风暴中,为儿子搏得一线生机。
天牢深处,云枫蜷缩在铺着薄薄稻草的石炕上,冰冷潮湿的气息透过单薄的囚衣侵入四肢百骸,让他瑟瑟发抖。
走廊里传来狱卒巡逻的脚步声和若有若无的呻吟声,更添恐怖。
不知过了多久,牢门上的小窗被打开,一个狱卒塞进来一个冰冷的窝头和一碗浑浊的冷水。
“吃饭了!”
云枫看着那猪食不如的东西,胃里一阵翻腾。
若是往常,他早就一脚踹翻了。
但此刻,极度的饥饿和求生欲让他爬了过去,抓起窝头狼吞虎咽起来,吃得急了,呛得连连咳嗽。
那狱卒并未立刻离开,隔着铁栏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嗤笑一声,压低声音道:
“云大少爷,安心待着吧。
外面,你爹正使劲儿呢。
不过嘛……”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你这案子,惊动了圣听,能不能出去,可就难说喽!”
说完,也不等云枫反应,“哐当”一声关上了小窗。
云枫咀嚼的动作僵住,窝头粗糙的碎屑卡在喉咙里,噎得他满脸通红,泪水混杂着绝望,汹涌而出。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离开了父亲的庇护,他什么都不是,连这牢里的最低等的狱卒,都可以肆意践踏他的尊严。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将他一点点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