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墨影将连日来的监视记录呈报于萧绝。
“王爷,翠儿每次外出,路线固定,接触之人无非是布庄、杂货铺与一家名为‘济世堂’的小药铺。属下已查过,药铺掌柜行医多年,背景清白,与各方势力皆无牵扯。翠儿所购药材,也皆是治疗风寒暑热、安神静心的寻常之物,并无特别。”
萧绝静坐案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玄铁令牌的边缘——正是那日山林遗失,后被云芷取走的那枚。他面容沉静,目光却深邃如渊,令人窥不透丝毫情绪。
“云芷本人,依旧足不出户?”他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是。终日只在苑内活动,或看书,或捣药,神态安然。”墨影顿了顿,补充道,“只是…属下的人曾数次试图再靠近芷兰苑些许,却总觉似有无形阻碍,难以寸进,且偶有被窥视之感。苑内或许设有极精妙的预警机关。”
萧绝眉梢微动。预警机关?这绝非一个寻常深闺女子所能掌握。云芷身上的谜团,似乎比预想中更多。
连日来的监视毫无进展,静心寺线索又彻底中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巧妙地将所有探寻的路径一一抹平。这种失控感,于他而言甚是陌生,也愈发勾起了他的探究欲。
他想起那日宫道偶遇,那素衣少女垂首侧立的身影,虽恭敬却无卑微,那惊鸿一瞥的侧颜,与山林中冷静施救的眉眼隐隐重合。
还有那张写着“对症施药即可”的纸条,字迹清秀却力透纸背,带着一股不容小觑的冷静与傲气。
若她真是那人,既能从刺客手中救下他,又能识破柳媚儿连环算计,岂会甘于被困在这方寸院落,束手待毙?如今的静默,只怕是暴风雨前的蛰伏。
“备车。”萧绝忽然起身,玄色衣袍在烛光下荡开冷峻的弧度。
墨影一怔:“王爷您是要?”
“既然暗查无果,那便亲自去会一会那位‘芷医’。”萧绝语气淡漠,眼底却掠过一丝锐利的光,“本王倒要看看,她是真能未卜先知,次次躲过,还是故弄玄虚。”
他决定不再等待。与其在这迷雾局外徘徊,不如直捣黄龙,亲自去那坊市铺面一探。即便见不到正主,或许也能从细微处窥得些许蛛丝马迹。
片刻后,一辆看似普通的青篷马车驶离战神王府,融入京城街道的车水马龙之中。
萧绝坐于车内,已换上一身寻常锦缎长袍,掩去了几分沙场淬炼出的凛冽杀气,多了些文人墨客的清贵之气,只是那深邃五官与通身的冷峻气度,仍令人不敢逼视。
马车在离“芷医”铺面尚有半条街处停下。萧绝下车,信步走去。墨影与另一名扮作随从的暗卫则落后数步,隐在人群中警惕四周。
那铺面果真如调查所言,狭小偏僻,门庭冷落。一块半新不旧的木匾上,写着“芷医”二字,字体娟秀。门前并无寻常医馆常见的求诊队伍,只偶尔有一二布衣百姓出入。
萧绝行至近前,并未立刻进去,目光似随意地扫过周遭。摊位零落,行人稀疏,确是避人耳目的好去处。他注意到铺面一侧的巷弄颇为幽深,若是从后门离开,极易隐匿行踪。
他抬步踏入铺内。一股清苦药香扑面而来,室内光线略暗,陈设简单,仅一桌一椅一药柜,以一道素色布帘隔开内外。此刻并无病患,只有那个名叫翠儿的小丫鬟,正低头擦拭着柜台。
见有客至,翠儿抬起头,脸上带着职业性的浅笑:“这位…公子,您是问诊还是抓药?”她目光触及萧绝面容时,微微一怔,似被对方气场所慑,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萧绝并未错过她那一瞬的失神。他目光沉静地落在翠儿身上,声音平稳无波:“听闻此处有位‘芷医’,医术颇精,特来求诊。”
翠儿闻言,面露难色,福了一礼道:“实在不巧,公子,芷大夫今日一早便外出采药去了,归期未定。您若是急症,不妨去城南回春堂看看?”
又是外出?萧绝眼底眸光微闪。他今日来得突然,若这“芷医”真是云芷,她绝无可能提前得知消息。是巧合,还是她根本就在这铺面之后,只是不愿见他?
“无妨,并非急症。”萧绝语气不变,踱步至堂中,状似打量四周,实则将店内布局尽收眼底,“不知芷大夫擅长何种病症?”
“我家大夫于妇人科、小儿科略通一二,也只敢看些太医院大夫们不屑理会的小毛病罢了,当不得公子‘医术颇精’的谬赞。”翠儿应对得滴水不漏,言语谦卑,却隐隐将人拒之门外。
萧绝目光扫过柜台一角晾晒的药材,又掠过帘后隐约可见的捣药罐,忽然道:“既如此,那便抓一副安神散吧。”
“安神散?”翠儿略一迟疑,“不知公子需要何种配伍?效用轻重几何?”
“寻常即可。”萧绝淡淡道,“近日颇多思虑,夜间难以安枕。”
翠儿应了声,转身从药柜中熟练地抓取药材,又以小秤称量。动作间,袖口微微下滑,露出手腕上一道浅淡红痕,似是近日被什么细小尖锐之物划过。
萧绝眸光一凝。那痕迹,不像寻常劳作所致,倒像是…练习针灸时,偶尔失手留下的针痕?一个丫鬟,为何会接触银针?
正当他心念电转之际,忽闻帘后传来极轻微的一声“咔哒”,似是瓦砾落地之声。翠儿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随即又恢复如常,快速将包好的药包递上:“公子,您的药。”
萧绝接过药包,指尖触及纸张,目光却似无意般投向那幅静止的布帘。帘后,空无一人,只有更浓郁的草药气息弥漫出来。
他付了银钱,并未多留,转身步出铺面。门外阳光刺目,他微微眯起眼。
“王爷,可有所获?”墨影悄无声息地靠近。
萧绝未曾回头,只将手中药包递予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冰冷的笃定:“她就在里面。”
方才那声响动,绝非野猫鼠辈所能制造。而那丫鬟腕间针痕,与瞬间的细微紧张,皆逃不过他的眼睛。这位“芷医”,分明仍在铺中,却避而不见。
好一个云芷,果然狡黠如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