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字小铺的开张,如同在浑浊的死水中投入一颗石子,初时涟漪细微,却终究开始扩散。
那治愈了夜啼幼儿的妇人,成了“芷医”最好的活招牌。
不过三两日功夫,巷弄里便传开:南城最里头那家挂“芷”字牌的小铺,虽瞧着简陋,里头的郎中(虽不见其人)却真有几分本事,专会治那些大医馆不爱搭理、小郎中又治不好的磨人小病。
于是,前来问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多是些坊间的贫苦百姓,或为小儿疳积、夜啼、盗汗所扰,或为妇人经期不调、产后体虚烦恼,亦有老人腰腿疼痛、失眠咳喘。
翠儿在外间应接不暇,记录病症,转述病情,收取微薄诊金,忙得脚不沾地。
她虽忙碌,却干劲十足,眼神越来越亮,应对也愈发从容。云芷在帘后静坐凝神,通过翠儿的转述,抽丝剥茧,往往能直指病根,开出价廉效显的方子,或授以推拿、艾灸等外治之法。
她用药精准,却不故弄玄虚;收费低廉,有时甚至对极其贫苦者分文不取。如此行事,“芷医”仁心仁术的名声,便在这底层坊市间悄然流传。
这一日,一位面色蜡黄、愁眉不展的中年男子搀扶着一位不断呻吟的老妇踏入铺中。
“小掌柜,”男子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愁苦,“求求芷医看看俺娘吧!肚子疼了快一个月了,胀得跟鼓似的,吃不下睡不着,城里的郎中都看遍了,药吃了不少,银子也花光了,就是不见好!都说……都说怕是撑不了几天了……”
说着,这七尺汉子竟忍不住落下泪来。那老妇则捂着腹部,痛苦地蜷缩着身子,呻吟声不断。
翠儿见情形严重,不敢怠慢,忙仔细问了症状,急急转入帘后禀报。
云芷凝神听了,沉吟片刻。腹胀如鼓,久治不愈,纳差失眠……她低声吩咐翠儿:“问其疼痛可拒按?近日大便如何?舌苔可曾观察?”
翠儿忙出去一一问了。男子答曰:“碰都不敢碰,一碰就疼得厉害!大便……好像好几日未解了,解也是点点稀溏。舌苔?俺……俺没留意……”
帘后的云芷眸光微动,心中已有几分猜测。此症似属“阳明腑实”之证,但因病人年老体弱,前医或许过于攻伐,或未对症,导致病情迁延不愈,虚实夹杂。
“取笔墨来。”她低声道。
翠儿连忙研墨铺纸。
云芷口述一方,乃是在“小承气汤”基础上化裁,减了攻下之力,添了扶正益气之品,并嘱:“先服一剂,若得下燥屎,腹痛稍减,明日再来复诊。若无效……便另请高明吧。”她言语间留有余地,并未将话说满。
男子拿着那纸药方,如同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千恩万谢地付了诊金,搀扶着老母离去。
翠儿捏着那比平日多了几文的诊金,心中却有些忐忑:“小姐,这……能行吗?”那老妇的样子,看着实在骇人。
“辨证应无大错。”云芷语气平静,“方剂亦是对症之选。能否起效,需看患者自身造化与药力是否相得。”
话虽如此,她心中亦非全无挂碍。这是她在此世,首次独立处理如此重症。现代医疗设备辅助下的确诊与在此全靠“望闻问切”的判断,终究不同。
次日,那小铺刚开门不久,便见昨日那男子飞奔而来,此次他脸上不再是愁苦绝望,而是难以置信的狂喜!
“神医!芷医真是活神仙啊!”他未进门便高声喊道,引得周遭行人纷纷侧目,“俺娘昨晚服了药,后半夜竟排下许多黑硬燥屎!肚子顿时就松快了!今早直喊饿,喝了一碗小米粥!俺娘……俺娘有救了!”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竟是要跪下来磕头,被翠儿慌忙拦住。
这一幕,无疑比任何宣传都更为有力。围观者啧啧称奇,看向那简陋小铺的目光顿时充满了敬畏与信服。
“芷医”能起沉疴、治重症的消息,不胫而走。
然而,人流的增多与名声的微显,也意味着更多的目光。茶肆二楼,那道沉静的目光出现的频率更高了。甚至有一次,翠儿似乎瞥见一个身影利落、腰间佩着短刃的男子在铺子不远处徘徊了片刻。
她心中发紧,忙将此事告知帘后的云芷。
云芷闻言,沉默片刻。该来的,总会来。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今日便到此为止,闭门谢客。”她沉声吩咐,“明日若那人再来,留意他腰间佩刃的样式,以及……是否有令牌状的物件。”
她心中隐隐有种预感,这悄然注视,或许并非来自柳媚儿那般充满恶意的窥探。难道……是萧绝的人?他们竟查到了此处?
若是他,他意欲何为?是友,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