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处,那拄着拐杖、佝偻着身子的老妪,一边费力地咳嗽着,一边颤巍巍地朝着“芷医”铺面后门的方向挪步。她显然熟门熟路,并未留意到旁边柴房的异样。
柴房之内,云芷屏住呼吸,身形紧贴门板阴影之中,脑中念头飞转。
此刻现身,必被老妪认出,若与之交谈,瞬间便会被身后追出密道的墨影撞个正着,身份立时暴露。若不出声,老妪久叩门不开,难免生疑喧哗,亦会引来注意。
真是前有狼后有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目光猛地落在柴房角落一堆废弃的渔网上。
心念电闪,她悄无声息地扯过一片破损的渔网,又抓了一把尘土,迅速将自己的头脸、发髻、衣衫扑打得灰扑扑一片,再将渔网胡乱罩在身上,顺势蜷缩到一堆烂木柴之后,整个人顿时与周遭肮脏杂乱的环境融为一体,难分彼此。
几乎在她藏好的下一秒,密道出口处黑影一闪,墨影矫健的身影一跃而出,紧随其后的另一名暗卫也冲了出来。
两人落地无声,目光如炬,瞬间便将这狭小柴房扫视一遍。空无一人?只有堆积的杂物和扑鼻的霉尘味。
“分头追!”墨影低喝,毫不犹豫,两人如离弦之箭般冲出柴房破门,一左一右,沿着巷弄疾追而去。
他们动作极快,甚至未曾留意到缩在角落、被渔网灰尘覆盖的云芷,以及那个刚刚走到巷口、被他们突然冲出吓得愣住的老妪。
老妪被这两条陡然闪现又迅疾消失的黑影惊得倒退两步,咳嗽都忘了,呆立半晌,喃喃咒骂了几句“天杀的,赶着投胎么”,这才摇摇头,继续朝着那紧闭的铺面后门走去,全然不知自己方才无意间成了他人的掩护。
直到脚步声彻底远去,巷口老妪开始叩门呼唤“芷大夫”,云芷方缓缓自木柴后站起身,抖落一身灰尘渔网。她脸色微白,并非因为恐惧,而是因方才极致的紧张与憋气。
好险!若非当机立断,利用这废弃柴房的环境隐匿,此刻怕是已然落入墨影之手。
她不敢在此久留,墨影二人很快便会察觉追错了方向而返回。
迅速整理了一下略显狼狈的衣衫,将头发简单挽好,趁那老妪注意力全在铺面后门,她猫着腰,借着杂物遮掩,悄无声息地从柴房另一侧的破洞钻出,闪入另一条更偏僻的小巷,身影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
半个时辰后,战神王府书房。
墨影单膝跪地,面色沉郁:“属下无能!追出密道后,在巷中失去了目标踪迹。那通道另一端是一处废弃柴房,周围巷弄复杂,属下等搜遍附近,并未发现可疑人物。只遇到一个前去复诊的老妪,问询后并无所得。”
萧绝负手立于窗前,听着墨影的回报,面上并无多少怒色,仿佛早已料到此事。
“那铺面之内,除了药罐,可还发现其他异常?”他声音平静地问。
墨影略一思索,答道:“炉中有刚焚烧过纸张的灰烬,药柜药材齐全,但…属下在内间角落,发现了一些尚未清理干净的药渣,其中似乎混有…冰魄草的残叶。”
冰魄草?萧绝眸光骤然一凝。那是极为稀有的解毒圣药,正是缓解他身上奇毒的关键药引之一!寻常医馆绝不可能有此物,更不会随意遗落药渣。
“此外,”墨影继续道,“属下虽未追上那人,但在暗道出口附近的尘土中,发现了一个模糊的脚印,尺寸小巧,似是…女子所留。”
药罐余温,焚烧痕迹,冰魄草渣,女子脚印……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清晰地串联起来,指向那个他早已怀疑的身影。
萧绝缓缓转过身,眼底深处似有幽焰燃起,冰冷而锐利。
“云芷…”他低声吐出这个名字,语气笃定,再无丝毫疑虑,“果然是你。”
救他的是她,开设“芷医”铺面的是她,拥有冰魄草、能解奇毒的是她,一次次避开追踪、心思缜密的也是她!
这个丞相府备受欺凌的嫡女,究竟还隐藏着多少令人惊异的秘密?她的医术毒术从何而来?她卷入太子替嫁风波是无奈还是有意?她数次出手,是单纯医者仁心,还是另有所图?
疑团非但未减,反而更多。但萧绝心中那份模糊的探寻,已化为清晰的目标。
他走到书案前,提起笔,在一张空白的纸条上落下数行字,字迹凌厉如刀。
“墨影。”
“属下在!”
“从今日起,加派人手,给本王盯死两处:丞相府芷兰苑,以及坊市那间‘芷医’铺面。”萧绝将写好的纸条递出,声音冷沉如铁,“任何风吹草动,即刻来报。另,将这封信,通过我们的人,务必送到云芷手上。”
他不再满足于远观静待。既然已确认目标,那便主动出击,布下天罗地网。他倒要看看,这位云芷小姐,接下来要如何接招。
棋局,已入中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