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尤其是在小小的平安村。
树根大爷要给自己办七十五岁大寿,还是“送行席”的消息,一天之内就传遍了十里八乡。
这可是新鲜事。
自古以来,只有儿孙给老人办寿的,哪有老人自己掏钱,还是办“送行席”的?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李衡和李广的耳朵里。
“砰!”
李衡一拳砸在桌子上,酒碗里的酒都溅了出来。
“妈的!这个老不死的!”
他咬牙切齿,眼睛里冒着凶光。
张虹正坐在炕上嗑瓜子,听见动静,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她阴阳怪气地说道:“怎么?现在知道生气了?早干嘛去了?”
“我跟你说,那老头子精明着呢,他手里肯定不止这两万块!”
“他就是不想给你,宁愿把钱给外人,也不给你这个亲儿子!”
李衡猛地灌了一口酒,辣得直咳嗽。
“我去找他!我非得问个明白!他凭什么这么对我!”
李衡说着就要起身。
张虹一把拉住他。
“你现在去有什么用?再去挨一顿打?”
她凑到李衡耳边,低声道:
“你傻啊你。”
“现在村里人都向着那老东西,你去了也是白去。”
“等,等到他办寿席那天。”
“当着全村人的面,你再去找他要钱!”
“他不是爱面子吗?不是喜欢当好人吗?”
“我倒要看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这脸,还要不要!”
“到时候,你不光要钱,还要让他把家底都吐出来!”
李衡狞笑道:
“对!就这么办!”
“老不死的,想风光?我让你风光个够!”
……
另一头,李广家里的气氛也同样紧张。
罗文秀正在厨房里摔摔打打。
李广坐在堂屋的椅子上,闷着头抽烟。
“两万块啊!”
罗文秀从厨房里冲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锅铲,指着李广的鼻子骂。
“你爹可真是大方!随手就给一个外人两万块!”
“我当初嫁给你,彩礼才给了多少?十万!”
“你看看你那大嫂张虹,人家进门可是二十万!”
“我跟着你,里子面子全丢光了!”
“现在倒好,你爹有钱不给自己儿子儿媳,拿去给外人赚!”
“你这个当儿子的,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番话,句句都戳在李广的肺管子上。
他最烦的就是罗文秀拿彩礼说事儿,更烦她拿自己跟大哥李衡比。
“你他妈有完没完!”
李广猛地站起来,把手里的烟头狠狠摔在地上。
“那是我爹的钱!他爱给谁给谁!管得着吗你!”
“我管不着?李广,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罗文秀不甘示弱,声音比他还大。
“那钱,以后就是我们的!”
“现在让你爹这么糟蹋,你就不心疼?”
“那个张远,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赚我们家的钱?”
“你要是还有点骨气,就去找那个张远!”
“让他把这活儿给退了!钱也得吐出来!”
“钱,得烂在自家的锅里!”
李广被她吼得脑子嗡嗡响。
他越想越气,心里的火也拱了起来。
“行!我去就我去!”
李广把心一横。
“我倒要看看,他张远有多大能耐!敢插手我们老李家的事!”
……
村子里。
大伙儿凑在一起,话题绕来绕去,最后总会落到李衡和李广那两个不孝子身上。
“真是造孽啊!树根大爷这么好的人,怎么就养出这么两个玩意儿?”
“可不是嘛!”
“我听说啊,李衡前几天还去找大爷要钱,被打出来了!”
“活该!这种畜生,就该打死!”
“现在好了,大爷要办寿席,这俩畜生肯定又得眼红,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呢!”
大家伙儿义愤填膺,恨不得把那两兄弟抓过来吊在村口的歪脖子树上。
喜梅大姨更是个热心肠的急性子。
她拿着个小本本,挨家挨户地去通知。
“李家的,明儿个都早点来啊!咱给树根大爷好好热闹热闹!”
“长英啊,把你家那口子也叫上,别忘了!”
每到一户,她都扯着大嗓门喊,生怕人家听不见。
可当她路过李衡和李广家门口时,却像是没看见一样,径直就走了过去。
村里人都看在眼里。
谁都知道,喜梅大姨这是故意的。
这场寿席,就是办给全村人看的,就是不给那两个白眼狼看!
有人心里不落忍,小声问:“大姨,李衡和李广那边……真不通知啊?”
喜梅大姨眼一瞪,眉毛都竖起来了。
“通知他们干啥?让他们来砸场子啊?”
“我告诉你们,谁要是敢私下里去告诉那俩畜生,别怪我喜梅不认人!”
“大爷的寿席,就是要办得风风光光,开开心心!”
“绝不能让那俩玩意儿来添堵!”
……
李春生家。
春生叔嘴里叼着个旱烟袋,没事就坐在院子里,眼睛盯着他儿子李青山。
可这几天,李青山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头耷脑的。
只因为他爹春生叔,每天都要把他叫到跟前,进行“思想教育”。
“青山,你给我过来!”
春生叔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
“你看到没?李衡和李广,就是前车之鉴!”
“你要是敢学他们那样,对你爹妈有半点不孝顺,你看我打不打断你的腿!”
李青山一个哆嗦,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爹,我不敢,我哪敢啊!”
“不敢?”春生叔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
“你最好是真不敢!”
“生你养你这么大,不是让你当白眼狼的!”
一连几天,春生叔都用李家兄弟的“光辉事迹”来敲打儿子。
搞得李青山现在看见他爹就两腿发软,晚上做梦都是自己腿被打断了。
喜梅大姨指挥着自家男人和儿子,把家里能用的桌子板凳都搬了出来,擦得干干净净。
一家人忙得热火朝天,在他们心里,树根大爷早就是他们家的亲长辈了。
……
寿席当天。
村口的空地上,戏台子已经搭了起来。
这是喜梅大姨特意托关系,从镇上请来的戏班子,说是要给大爷唱一天的《打金枝》和《麻姑献寿》。
戏台子旁边,张远指挥着大华叔、成才哥他们,垒起了三个巨大的临时炉灶。
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被拴在旁边一棵大槐树下的那头老黄牛。
那牛,就是树根大爷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