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夕阳将天边染成温暖的橘红色,也给简陋的家属院披上了一层柔光。林晚秋从养殖场回来,比平时稍晚了些。她挎着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里面装着记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身上还带着一丝淡淡的、混合着草药、泥土和阳光味道的气息。
推开家门,一股熟悉的饭菜香扑面而来,与往日她回来冷锅冷灶的情形截然不同。她微微一愣,看见陆沉舟正背对着门口,站在灶台前,高大的身影在狭小的厨房里显得有些局促。他笨拙地用锅铲翻动着锅里的菜,动作远不如他握枪或指挥时那般利落精准,甚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僵硬。
冬冬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拿着个陆沉舟用木头削的小手枪,正咿咿呀呀地自己玩着,看见妈妈回来,立刻张开小手,雀跃地喊道:“妈妈!爸爸做饭!”
林晚秋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涌了上来,让她眼眶有些发酸。她放下帆布包,走到灶台边。
锅里炒的是青菜,旁边还温着一小碗蒸鸡蛋羹,金黄金黄的,火候恰到好处。米饭也已经焖好,冒着腾腾的热气。
“回来了?”陆沉舟没有回头,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但似乎少了些平日的冷硬。他专注地盯着锅里的菜,仿佛在完成一项极其重要的任务。
“嗯。”林晚秋轻声应着,目光落在他挽起袖子的手臂上,那坚实的小臂线条,此刻却在进行着与他气质有些不符的、充满烟火气的劳作。她看到他的额角似乎有细密的汗珠,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紧张的。
她没有伸手去接他手里的锅铲,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此刻为了她和孩子,在灶台前显得有些笨拙却无比认真的模样。
饭菜上了桌,很简单,一荤一素一蛋羹,却是这个家里许久未曾有过的、由男主人亲手操持的、完整的晚饭。
陆沉舟给冬冬围好饭兜,又盛好饭,动作依旧算不上熟练,却异常仔细。他先给冬冬喂了一勺鸡蛋羹,然后才端起自己的碗。
席间依旧没有太多话。陆沉舟沉默地吃着,林晚秋也安静地进食,只有冬冬偶尔发出满足的咂嘴声和稚气的言语。
当林晚秋习惯性地只夹面前的青菜时,一双筷子伸了过来,将一大块蒸得恰到好处、淋了少许酱油的鸡蛋羹放到了她的碗里。
她抬起头,正对上陆沉舟看过来的目光。他的眼神深邃,里面似乎翻涌着许多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探究,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了的心疼。他看到她最近明显清减了些的脸颊,看到她眼底偶尔闪过的疲惫,也看到她谈及养殖场进展时眼中绽放的光芒。
四目相对,空气似乎有瞬间的凝滞。林晚秋的心跳漏了一拍。
然后,她听到他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了几分,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郑重的意味:
“你做得好。”
不是“辛苦了”,不是“注意身体”,而是直接而明确的肯定——“你做得好”。
这简单的四个字,像一股强大的暖流,瞬间冲垮了林晚秋心中最后一道防线。所有的辛苦,所有的质疑,所有的忐忑,在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归宿,得到了最高的嘉奖。她不是为了别人的认可而做,但来自他的、如此直接的肯定,却有着非同寻常的力量。
她的鼻尖猛地一酸,眼前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她连忙低下头,用力眨了眨眼,将那股湿意逼了回去。再抬起头时,她脸上绽开了一个清晰而明媚的笑容,那笑容如同冲破云层的阳光,瞬间照亮了她略显疲惫却依然清丽的面容,也仿佛驱散了这屋里积攒已久的最后一丝寒意。
“谢谢。”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但更多的,是释然和喜悦。
陆沉舟看着她脸上那毫无阴霾的笑容,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如同碎星般的光芒,他握着筷子的手几不可查地紧了一下。他仿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褪去了往日的沉默和隐忍,她原本的模样,竟是这般生动而耀眼。
他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耳根微微发热,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重新埋头吃饭。但那紧绷的唇角线条,却在无人注意处,悄然柔和了下来。
冬冬似乎也感受到了父母之间流动的暖意,挥舞着小勺子,咯咯地笑了起来。
窗外,最后一抹晚霞隐没在天际,暮色温柔地笼罩下来。屋内,灯光昏黄,饭菜飘香,孩子嬉笑。这一刻,没有波澜壮阔的誓言,没有惊天动地的浪漫,只有一餐简单的饭菜,一句笨拙却真挚的肯定,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然而,就是这平凡至极的温情一刻,却像春风化雨,悄然浸润了两颗曾经疏离的心。隔阂的坚冰在无声中消融,某种崭新的、温暖而坚韧的东西,正在这个小小的家里,破土而生,悄然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