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妄从屋顶翻下来时,脚尖轻点瓦片,落地没有声音。他站在屋檐下缓了两步,呼吸平稳,手还搭在右眼上。瞳孔里的裂纹还没散,混沌之瞳还在冷却,刚才那一场对峙耗得太多。
他没回自己房间,也没去账房。
他知道苏檀儿今晚没出现在晚宴上。王伯的事、庆东君的伏击、街头那些人拿钱演戏……这些事传进她耳朵里,不会一点波澜都没有。
他绕过后院小径,踩着青石台阶一路往上,穿过偏阁的走廊,最后停在主屋侧翼的飞檐下。那里有一处凸起的屋台,是苏家少主小时候偷偷看星星的地方。
人果然在那儿。
苏檀儿坐着,背靠着一根雕花柱子,披着素色外裳,头发松了一半。她没梳妆,也没戴饰物,手里捏着一份折起来的纸,像是账目,又不像。
她抬头看着天,眼神很远。
谢无妄没出声,走过去,把身上的外袍脱下来,轻轻盖在她肩上。
“夜风凉,掌柜的若病了,谁来签我的电商批文?”
苏檀儿身子微动,转头看他,没说话。
“你不信我了?”他直接问。
她低头,手指摩挲着那张纸的边角,“我不是不信你做的事。我是怕。”
“怕什么?”
“怕你走得太快,我们跟不上。”她声音不高,“你一个人能挡住所有暗箭,可苏家不是你一个人的局。百口人吃饭,几百号伙计靠生意活命。你推一个新法子,别人就敢烧铺子、断路、栽赃北狄。今天他们派地痞,明天会不会派刀客?后天呢?朝廷会不会盯上?”
谢无妄坐到她旁边,没碰那张纸,也没解释。
他抬头看天。
“你看那颗最亮的星,像不像一个货箱?”
苏檀儿愣住,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我说,十年后,每颗星下面都会有一条商路。江南的茶、蜀中的布、漠北的皮货,不用人赶车跑几个月,坐在家里就能卖出去。买家写个单子,卖家打包发货,三天到门。这不是梦。”
她抿着嘴,“可现在连城门口都被人堵着骂你是骗子。”
“那是开始。”他转头看她,“你知道最难的是什么吗?不是没人懂,是没人敢信第一个开门的人。你要是不开门,后面的人永远不敢迈出来。”
她终于开口:“万一你走了呢?万一你败了呢?你到底是谁?从哪儿来?又要往哪儿去?你连亲爹姓什么叫什么都懒得提,只说你是苏家表亲。可这身份撑不起这么大的事。”
谢无妄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他伸手进怀里,掏出一把短刃。
刀柄黑沉,刃口不反光,上面刻着四个字:生死看淡。
他放在她手里。
“它陪我走过星海牢狱,杀过三个想夺系统的人,也救过两个不该死的傻子。我没把它给过任何人。”
苏檀儿握着刀,指尖碰到那几个字,有点粗糙。
“你要我拿着它?”
“你要是觉得我不行,或者我哪天跑了、倒了,你就用它砍我。不用讲情面,也不用留余地。我谢无妄若退半步,任你处置。”
她盯着他。
“我不是过客。”他说,“这一盘棋,我要和你一起下。不是为了赚几两银子,是要把名字写进史书里。你信我一步,我带你看见从未见过的江山。”
风从屋脊上吹过来,掀动她的发丝。
她低头看着那把刀,很久。
然后她把手覆上去,盖住他的手。
“明日,我开库放银,全押你的‘电商七策’。”
谢无妄没动。
“你不怕?”
“怕。”她点头,“但我更怕后悔。怕明明有机会往前走一步,却因为胆小,一辈子困在这四合院里听账本响。”
她把刀递还给他,“但你要答应我,别一个人扛所有事。有难处,说出来。有危险,提前告诉我。我不想哪天醒来,听说你被人截杀在路上,连尸首都找不到。”
“好。”他接过刀,收回怀里。
两人并肩坐着,没再说话。
远处江宁城的灯火一盏盏熄了,只剩零星几点。天上星辰不动,像是钉在夜幕上的钉子。
“你说的那条商路……”她忽然问,“真能通到西域去?”
“不止西域。”他笑,“我要它通到所有人想不到的地方。”
她也笑了下,“那你得活着,才能画完这张图。”
“我会的。”他说,“我还欠你一场跨年大促。”
她轻哼一声,“别光说不做。”
“我说到做到。”
他站起身,伸出手拉她起来。
她借力站起来,拍了拍衣服。
“回去睡吧。”他说,“明天开始,咱们要忙了。”
“嗯。”
她转身要走,又停下,“谢无妄。”
“嗯?”
“那把刀……下次别随便给人了。”
“除了你,我不会再给第二个人。”
她点点头,走了。
谢无妄站在原地,目送她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
他抬起右手,挡在眼前。墨玉色的瞳孔微微闪了一下,裂纹尚未完全消退。系统提示浮现在意识里:【冷却剩余时间:2小时17分】【因果值余额:770】
他放下手,望向城西方向。
那边黑着,没有灯。
他记得那条巷子,窄,两边是高墙,出口对着主街。今晚有人等他,他不能不去。
他翻身跃下屋顶,落地无声。
刚走两步,袖子里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掉了一页出来,飘在地上。
他弯腰捡起,塞回去,继续往前走。
走到院门口,他停下。
从怀里摸出那把刻着“生死看淡”的匕首,打开刀鞘看了看。
刀口有一点暗红,像是擦过什么东西留下的。
他合上,重新收好。
抬脚迈出苏府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