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风卷着灰烬掠过石板，谢无妄掌心的符牌仍在震颤。那股断续的信号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忽远忽近，却始终未断。
他没再说话，抬脚便走。
顾廷烨紧随其后，靴底碾过香炉残灰，手中火折“啪”地打亮，幽蓝火苗窜起一寸，驱散前方浓雾般的灵压。
“她受了伤。”谢无妄边走边道，“左肩那一针扎得不浅，血流不止，撑不了太久。”
“那她为何不逃远点？”顾廷烨低声道，“反而留下痕迹引我们追？”
谢无妄冷笑：“不是引我们——是引我。”
两人穿过佛堂侧门，一道窄梯直通地下。石阶潮湿，墙缝渗水，空气里混着陈年霉味和一丝铁锈似的腥气。
谢无妄停下，从袖中取出匕首，在指尖轻轻一划。血珠滚落，滴在符牌上，瞬间被吸干。墨玉表面浮起微光，碎片残片与符牌共振频率骤然清晰。
“往东三岔口。”他收刀入袖，“她想绕道祠堂旧库，那里有条废弃密道通宫外老巷。”
顾廷烨点头，将火折往前一递：“这香粉是军中驱瘴用的，能破幻阵。你走前，我断后。”
话音未落，头顶横梁“咔”地轻响。
谢无妄瞳孔一缩，右眼裂纹隐隐发烫。混沌之瞳尚未冷却，但他已察觉不对——这声音太准，像是机关启动前的校准音。
“退！”他猛拽顾廷烨衣领往后一拉。
下一瞬，整段阶梯轰然塌陷，碎石滚落，烟尘四起。原先站立处，一张铁网自顶而下，边缘锯齿泛着幽蓝，显然是淬了毒。
“这不是宫造机关。”顾廷烨眯眼盯着铁网结构，“铰链角度偏七度，动力源来自墙内齿轮组，非人力可控。”
谢无妄蹲下身，从碎石堆里扒出一块青铜残件。齿轮中央刻着细小符文，线条扭曲如蛇形，带着某种机械文明特有的冷感。
“跨位面技术。”他冷笑，“有人给她送装备了。”
“谁？”
“不知道。”谢无妄把齿轮塞进袖袋，“但能搞到这种货的，要么是疯子，要么是……跟系统搭上线的叛逃者。”
顾廷烨皱眉：“你还真信这世上有什么‘系统’？”
“你不信？”谢无妄站起身，拍掉袍角灰尘，“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我每次说‘这因果的齿轮，就由我来碾碎’，天上就会劈一道雷？”
顾廷烨：“……”
“走吧。”谢无妄率先迈步，“再耽搁，她真要溜出城了。”
二人绕过塌陷区，沿东三岔深入。通道渐窄，两侧墙上出现斑驳壁画，画的是前朝祭祀场景，人物面目模糊，唯有一扇铁门反复出现，门上刻着“三十七”。
谢无妄脚步一顿。
那编号又来了。
他没多言，继续前行。
转过两个弯，前方豁然开朗。一片废弃库房区横亘眼前，屋顶坍塌，梁柱斜插，地上散落着腐朽木箱和断裂锁链。月光从破顶洒下，在废墟间投出斑驳光影。
“她在里面。”谢无妄低声道，“信号变强了。”
顾廷烨举火折照向角落，忽然压声：“等等——地面有异。”
谢无妄低头。
砖缝间嵌着极细的银丝，纵横交错，连向四壁暗孔。
“踩线即发。”他冷笑，“老把戏了。”
正要绕行，忽听“咔哒”一声轻响。
不是脚下。
是头顶。
两人同时抬头。
两侧墙头，数十支弩箭无声滑出，箭尖对准咽喉。
顾廷烨反应极快，反手抽出腰间短刃格挡，但箭雨密集，根本挡不住。
谢无妄右眼猛然睁大，墨玉瞳光一闪，裂纹蔓延至眼角。
“吞噬解析，目标——弩箭发射轨迹！”
嗡——
空气仿佛凝滞半秒。
三支劲弩在空中突兀拐弯，一支钉入石柱成竖线，另两支横穿而过，恰好与第三支构成“卍”字形。其余箭矢也纷纷偏移，或撞墙、或落地，竟无一命中。
“走！”谢无妄一把推开顾廷烨。
两人疾冲而出，跃上横梁，借力翻过铁网封锁区。落地时，谢无妄踉跄一步，扶住断柱才稳住身形。
右眼灼痛难忍。
冷却倒计时还在走：【2:59:48】
一天三次，这次用了，还剩两次。
“你怎么样？”顾廷烨扶他。
“死不了。”谢无妄抹了把额角冷汗，“但下次别指望我还能救场。”
顾廷烨没回话，只是默默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黑丸递过去：“军中药，提神醒脑，吃了能撑三个时辰。”
谢无妄接过吞下，苦得直皱眉：“你们南境节度使都拿这个当糖豆？”
“生死关头，谁管甜不甜。”
谢无妄笑了下，继续往前。
穿过库区，前方出现一座石桥，横跨宫墙外护城河支流。桥面长满青苔，栏杆残破，河水幽深不见底。
桥中央，一人静立。
素白斗篷沾满泥污，左肩血迹已浸透布料。她缓缓转身，脸上毫无惧色，反倒挂着笑。
“你还是来了。”小秦氏声音沙哑，“我就知道，你会想知道真相。”
谢无妄一步步走近，右手悄然滑向匕首。
“孤儿院？”他问，“第37号房间，是什么地方？”
小秦氏轻笑：“你以为你是第一个？在这条线上挣扎的人，数不清。每一个世界，每一具身体，都是轮回的一环。”
“你在说什么？”
“我说——”她抬手，从颈间扯下一块染血玉珏，“这不是警告，是钥匙。”
玉珏抛出，划过半空。
谢无妄伸手接住。
触碰刹那，脑海轰然炸开——
铁门锈蚀，编号37，门缝透出微光。屋内桌上摊着一本泛黄小说，封面写着《霸道总裁爱上我》。书页翻动，一行字浮现：
【宿主007，今日任务更新：让谢无妄说出中二台词】。
画面一闪即逝。
谢无妄猛地回神，冷汗直流。
“你到底是谁？”他盯着小秦氏，“谁派你来的？”
“没人派我。”她后退一步，脚尖抵住桥沿，“我只是个逃出来的孩子。就像你一样。”
“所以你布下这么多局，就是为了见我一面？”
“不。”她摇头，“是为了让你看见——你追的从来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话音落下，她纵身一跃，跳入河中。
水花溅起，旋即归于平静。
谢无妄冲到桥边，俯身查看，水面只剩涟漪扩散，再无踪影。
“她走了。”顾廷烨赶到身边，“水路复杂，怕是有暗流接应。”
谢无妄握紧玉珏，指节发白。
那本书……为什么会出现在记忆里？
系统从未提过。
他低头看向符牌，碎片残片仍在微微震颤，频率却变了，不再是求救信号，倒像是……回应。
“她在等我。”他喃喃。
“你说什么？”
谢无妄没回答，只是将玉珏贴在符牌上。
两者接触瞬间，一股微弱电流窜上手臂。
他的右眼，再次浮现墨玉光泽。
远处河面，最后一圈波纹沉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