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舟那庞大如小型城市般的舰体结构中,绝大多数区域都已陷入了混乱、爆炸与死亡的阴影。
然而,在舰体最外层、一个几乎被导航图标记为“无用空间”的偏僻角落,却异乎寻常地维持着一种与外界炼狱格格不入的、死寂般的“平静”。
这里,与其说是一个实验室,不如说是一个精心打造的囚笼。
空间不大,四壁是由灰白色的、毫无生气的特殊合金铸造,光滑得连一丝焊接缝隙都难以寻觅。
室内没有任何常规的实验仪器或操作台,只有在正中央,矗立着一个圆柱形的、散发着微弱蓝光的透明力场发生器。
力场内部,并非空无一物。一条约莫成年人小臂长短、闪烁着诡异金属光泽的、如同某种活物神经索般的金属神经元,正被几条同样泛着冷光的磁性约束带牢牢禁锢在中央。
它并非完全静止,那金属的末端在不规律地、极其缓慢地微微摆动,仿佛一条沉睡的毒蛇,依旧保留着某种令人不安的“活性”。
这就是之前那场惨烈战斗中,被阿尔法以巨大代价斩下的“组织碎片”。
一层几乎肉眼难以察觉的、不断有细微能量波纹荡漾的 “崩坏能无效化力场” ,如同一个绝对的概念牢笼,将它与其赖以生存的能量环境彻底隔绝。
这里是方舟最坚固、也最隐秘的监狱,关押着一个微观的、却可能蕴含巨大危险的“怪物”。
由于任务的特殊性和潜在的高风险,这里的守卫力量远超常规。
并非由简单的自动化AI和机械战警负责,而是派驻了一支精锐的人类小队——“守望者”第七小队。
他们共有六人,身着厚重的防暴护甲,手持特制的、能够发射高能脉冲的步枪,如同六尊沉默的雕塑,分立在囚笼周围的战略点位。他们的头盔面罩下,目光锐利,不敢有丝毫懈怠。
也正因为这绝对保密和高度独立的职责,他们,以及他们守护的这个秘密,并未被纳入方舟整体的作战序列……
也因此……奇迹般地错过了不久前那场用三千勇士的鲜血和生命书写、最终化为宇宙尘埃的、悲壮的“飞蛾扑火”战役。
囚室内,只有力场发生器低沉的嗡鸣,以及循环空气系统微弱的嘶嘶声。
突然,一名靠着墙壁的年轻守卫,突击手,忍不住低声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透过内部通讯频道,带着压抑不住的烦躁和一丝迷茫:“喂……你们听到了吗?刚才……好像又传来一阵震动?比之前的都猛。”
蹲在角落检查武器能量储备的老兵,重装手,头也不抬,瓮声瓮气地回答:“听到了,小子。不是‘好像’,是肯定。外面怕是已经打成一片浆湖了。”
“那我们就在这里干等着?!”另一个略显焦躁的声音加入,是队伍里的爆破手,“听着兄弟们在外面拼命,我们却像地老鼠一样缩在这个铁棺材里,守着这根……这根该死的‘金属面条’!”
队长,指挥官,一个面容冷峻、眼神沉稳的中年男人,立刻低声呵斥:“爆破手,注意你的言辞和纪律!我们的任务同样重要!你忘了简报里怎么说的?这东西的危险等级是‘灭世’!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队长……”突击手的声音带着不甘,“就算这东西再危险,它现在也被关得死死的。外面的敌人可是实打实的战舰群!万一……万一方舟没了,我们守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
一直在默默监控力场能量读数的技术兵,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习惯动作),冷静地分析道:“逻辑上,突击手说的不无道理。但我们的职责是确保‘内部’威胁不爆发。外部威胁,由舰队和防御部队处理。各司其职,这是最高效的应对策略。”
“高效?”爆破手嗤笑一声,带着嘲讽,“技术兵,你的逻辑能算出外面现在死了多少人吗?”
技术兵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
一直没说话的狙击手,透过厚重的观察窗,试图望向外面无尽的黑暗,声音低沉:“别吵了……我宁愿在这里守着,也不想去面对外面那种……绝望。”
就在这时——
轰!!!!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仿佛源自舰体骨架深处的恐怖爆炸声,猛地从极近的距离传来!
整个囚室如同被巨人攥在手中疯狂摇晃,猛烈地颠簸、震颤!
墙壁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顶棚瞬间爆裂出数道裂纹,灰尘和细小的碎屑如同暴雨般落下!
“呜——!”
囚室内原本稳定的、代表系统正常的白色照明,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刺目的红色应急灯疯狂闪烁,将每个人惊愕的脸庞映照得如同地狱来客!
最致命的是——
那中央圆柱形力场发生器发出的、维系着绝对囚禁的幽蓝色光芒,随着一声轻微的 “咔嚓” 声,如同被掐断的烛火,骤然熄灭了!
囚室内,只剩下那禁锢着金属神经元的磁性约束带,还散发着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白光。
“什么情况!!” 指挥官第一个反应过来,声音因震惊而变形,他猛地举起步枪,枪口死死对准囚笼中央。
“能源被切断了!主能源和所有备用线路……全部离线!!”
技术兵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他面前的监控面板已经一片漆黑,“是外部攻击!有东西……有东西直接击中了我们所在的区域!或者是有大型残骸撞上了方舟背面!”
“该死!!” 重装手怒吼一声,厚重的装甲让他在这剧烈摇晃中勉强站稳,“那些该死的战舰残骸或者攻击,是怎么绕到方舟背面来的?!”
“不行!所有设备都死机了!力场发生器完全失效!备用能源只能维持最低限度的生命支持和约束带能量!但约束带的能量也在快速衰减!!” 技术兵的声音几乎是在尖叫。
“通知秦队!立刻!用应急通讯器!报告这里的情况!!” 指挥官对着负责通讯的通讯兵吼道。
通讯兵手忙脚乱地试图启动那个看起来古老、但理论上独立于主系统的量子应急通讯器,然而设备只是发出几声无意义的哔啵声,指示灯闪烁了几下,便彻底沉寂。
“不行!指挥官!有强烈的能量干扰!所有频段都被阻塞了!我们……我们被完全隔绝了!”
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每个人的心脏。
也就在这混乱到极致的时刻——
囚笼中央,那几条原本散发着稳定白光的磁性约束带,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地闪烁了几下,然后……
噗……
一声轻不可闻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
约束带的光芒,彻底熄灭了。
那根一直被禁锢着的、缓慢摆动的金属神经元,失去了所有的束缚。
它并没有坠落,而是……违反重力地、极其诡异地、缓缓漂浮了起来,悬浮在了囚笼的半空中。
它那金属的躯干,在仅有应急红灯闪烁的、明灭不定的昏暗光线下,反射着妖异的光泽。
“它……它……” 突击手惊恐地指着那漂浮的神经元,舌头仿佛打了结。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滞了。指挥官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休!休!休!
道高能脉冲光束精准地射向那悬浮的神经元!这些能量束足以瞬间气化高强度合金!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脉冲光束在接触到神经元周围不到十厘米的空间时,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绝对光滑的墙壁,竟然毫无征兆地、如同水珠般被偏转、散射开来,打在四周的合金墙壁上,留下几个焦黑的印记,却未能伤及那根神经元分毫!
“攻击无效!!” 爆破手的声音带着绝望。
下一秒,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
那根漂浮的金属神经元,似乎被攻击“唤醒”了。它不再缓慢摆动,而是开始以一种超越视觉捕捉极限的速度,高频震颤起来!
伴随着震颤,它那原本只有小臂长短的金属躯干,如同被吹胀的气球般,开始违反物理常识地、急速地膨胀、变形!
无数细如发丝、却闪烁着冰冷银光的金属丝线,从它的主体中疯狂地增殖、喷涌而出!这些银丝并非杂乱无章,它们如同拥有自主生命的微小触手,又像是某种超越了人类理解范畴的织布机上的梭子,在空中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遵循着某种极其复杂而诡异的几何规律,疯狂地交织、缠绕、编织!
一个大致的人类女性轮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那团疯狂舞动的银丝中迅速成型——头颅、躯干、四肢……
与此同时,一股浓郁如墨、却又仿佛蕴含着活性能量的黑红色雾气,从那些编织的银丝缝隙中弥漫而出。
这雾气带着一种不祥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寒意,迅速将那个刚刚成型、细节还未清晰的银丝人形包裹其中,形成了一个不断翻滚、涌动的黑红色球体。
球体表面,偶尔有银色的电蛇窜动,内部则仿佛在进行着更加剧烈、更加本质的塑造与蜕变。
整个囚室内,温度骤降,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混合了臭氧、金属锈蚀和某种……难以名状的、仿佛来自深渊的腐朽甜腥气味。
“开火!全体开火!对准那个球体!!” 指挥官声嘶力竭地怒吼,他知道,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了。
六把特制步枪喷射出愤怒的火舌,密集的脉冲能量如同暴雨般倾泻在那黑红色球体上。
然而,所有的攻击都如同石沉大海。能量束撞击在球体表面,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就被那翻滚的黑红色雾气彻底吞噬、湮灭。
球体,依旧在静静地悬浮,翻滚。仿佛在嘲笑着人类一切努力的徒劳。
它内部散发出的压迫感,却在以指数级攀升,如同一个正在苏醒的、来自远古星海的……神只,或者说,恶魔。
那不断翻滚、涌动的黑红色球体,如同一个孕育着至暗之物的卵,在吸收了所有攻击能量后,其内部积蓄的压迫感已然达到了顶点。球体表面,银色的电蛇窜动得愈发狂躁,黑红色的雾气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滚。
“咔……咔嚓……”
一声清脆的、仿佛琉璃碎裂的轻响,在死寂的囚室内显得格外刺耳。
球体表面,一道清晰的裂痕骤然出现,从中迸射出令人无法直视的、混杂着毁灭与新生意味的暗红色光芒。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裂痕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瞬间布满了整个球体!
轰!
并非震耳欲聋的爆炸,而是一种更为诡异的、仿佛能量达到极致后向内坍缩又猛然释放的闷响。
黑红色的球体如同破碎的蛋壳,化作无数纷飞的光点与雾气碎片,向四周飞溅,却又在下一秒如同被无形之手牵引,迅速向中心收拢、凝聚。
球体内部的存在,终于毫无遮掩地暴露在残存的应急红光之下。
那是一个……“女性”。
她悬浮在原本球体所在的半空中,双脚离地数寸,黑色的雾气如同温顺的宠物,匍匐在她赤裸的足边,缓缓流淌。
她身着一袭难以用言语形容其华美的黑红色礼服,礼服的材质仿佛是由最深邃的夜空与最炽热的熔岩共同织就,裙摆呈现出不规则的、如同燃烧余尽般的渐变色彩,无数细碎的、仿佛星辰碎屑的光点在裙裾间若隐若现。
礼服的设计大胆而优雅,完美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体曲线,却又带着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
柔顺的、如同瀑布般的黑色长发直垂而下,几乎触及她的脚踝,发丝在真空中(因实验室破损,空气正在快速流失)无风自动,微微飘拂,每一根发丝都仿佛蕴含着独立的生命。
而她的面容……那是一种超越了人类审美极限的、近乎残酷的美丽。五官精致得如同最高明的雕塑家穷尽一生心血的作品,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却又透着一种玉石般的温润光泽。她的眼眸缓缓睁开,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左眼如同最纯净的红宝石,深邃得仿佛能吞噬灵魂;右眼则是一片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灿金色,如同高踞神座俯视众生的神明。
美丽,是的,无可挑剔的美丽。但这美丽之下,是令人骨髓都要冻结的冰冷与绝对的疏离。她并非上天赐予的礼物,更像是从宇宙深渊中诞生的、代表着终末与法则的……化身。
“开火!继续开火!不要停!” 指挥官从极致的震撼中强行挣脱,发出声嘶力竭的怒吼,恐惧已经转化为拼死一搏的疯狂。
幸存的队员们——突击手、爆破手、重装手——几乎同时扣动了扳机!就连技术兵和通讯兵也拔出了随身的高能手枪,倾泻出他们所能调动的一切火力!
密集的能量光束再次交织成网,射向那悬浮的、非人的存在。
然而,这一次,甚至无需她本人有任何动作。
匍匐在她脚边的那些黑红色雾气,仿佛拥有自己的意识般,骤然活跃起来!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黑色潮水,瞬间升腾而起,在她面前形成了一道薄薄的、不断流动的雾墙。
能量光束射入雾墙,没有爆炸,没有偏转,甚至没有激起一丝涟漪。它们就像是投入了无底深渊,光芒在触及雾气的瞬间便骤然暗澹、收缩,然后……消失了。
就仿佛,被某种东西……“啃食” 得干干净净!
“妈的!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爆破手看着自己步枪能量指示器上飞速下跌的读数,目眦欲裂,忍不住破口大骂,声音因恐惧而扭曲。
“我们的攻击……完全无效!” 重装手的声音带着绝望的沙哑,他厚重的装甲在对方那无声的压迫感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脆弱。
突击手疯狂地扫射着,直到步枪因过热而发出刺耳的警报,他徒劳地吼道:“怪物!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一直试图保持冷静的技术兵,死死地盯着那个悬浮的身影,大脑在恐惧中飞速检索着所有已知的、最高级别的威胁档案。
一个被严格封存、仅在最高权限简报中以红色字体标注的词汇,勐地跳入了他的脑海。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几乎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试图向队友发出警告:
“是……是律……”
然而,那个足以代表终极毁灭与规则重构的名词——“律者”——尚未完全脱口。
悬浮的“少女”似乎听到了这微弱的、试图定义她存在的声音。
那双异色瞳甚至没有看向技术兵,只是那红宝石般的左眼,极其细微地、冷漠地眨动了一下。
下一秒——
匍匐在她脚边的黑红色雾气猛然暴起!不再是防御性的雾墙,而是如同拥有了自己的意志和形态,瞬间凝聚、塑形!
雾气翻滚、压缩,在千分之一秒内,化作一柄巨大无比的、造型古朴而狰狞的镰刀!
这镰刀通体由那种吞噬光线的黑雾构成,唯有那巨大的、弯月般的刃口处,流淌着一抹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切割空间的暗红色光芒。
它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空中,散发着收割生命、斩断因果的恐怖气息。
然后,它动了。
并非猛烈的噼砍,而是如同拂去尘埃般,轻轻地、优雅地横向一挥。
没有声音。
没有巨大的能量冲击。
只有一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暗红色线条,以镰刀挥动的轨迹为起点,瞬间扩散开来。
那道红线掠过了技术兵的身体,他最后一个字永远凝固在了喉咙里。
掠过了还在徒劳射击的突击手、爆破手、重装手。
掠过了试图举起手枪的通讯兵。
掠过了怒吼着做出战术规避动作的指挥官。
掠过了他们身后那厚重的、足以抵御小型导弹的合金墙壁。
掠过了整个囚室的空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
紧接着——
“嗤……”
一种极其轻微的、仿佛布料被缓缓撕裂的声音响起。
从技术兵开始,他的身体,连同身上的护甲,沿着那道无形的红线,悄无声息地错位、分离。
没有鲜血喷溅,因为切口处的细胞和组织在瞬间就被那股蕴含的毁灭性能量彻底湮灭。
然后是突击手、爆破手……一个接一个。
他们的身体如同被最精准的激光切割过,断口光滑如镜,却散发着焦糊和虚无的气息。
不仅仅是人体。
他们身后的合金墙壁,那坚固的囚笼结构,甚至包括更外层方舟的舰体装甲……所有被那道暗红线条掠过的事物,都沿着同样的轨迹,被整齐地、平滑地切开了。
就仿佛,有什么至高无上的存在,用笔在现实的画布上,随意地划下了一道分割线,线两侧的一切,便理所当然地……分离。
整个囚室,连同里面的六名“守望者”队员,在这一挥之下,被彻底撕裂,化作了漂浮在宇宙真空中的、无声的残骸。
律者,甚至连看都没有再看一眼这些渺小的、试图阻挡她的尘埃。她悬浮在原处,黑色的长发在真空中如海草般缓缓舞动,绝美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微微抬起那穿着无形高跟鞋的玉足,向前轻轻迈出一步。
身影如同鬼魅般,瞬间从原本的位置消失,再次出现时,已然站在了囚室外那宽阔但此刻已是一片狼藉的走廊上。
这条原本连接着各个功能区的通道,此刻已有超过一半的区域被彻底撕开,暴露在了冰冷的宇宙真空之下。
零星的氧气正从破损的管道中泄漏,形成短暂的、迅速冻结的白色冰晶云。失重的环境让各种杂物、文件、甚至是凝固的血珠,如同诡异的装饰品般悬浮在空中。远处,方舟其他区域爆炸的火光,如同地狱的灯火,在真空的帷幕后无声地闪烁。
对于人类而言,这是致命的绝境。但对于她——律者而言,哪怕是一些极端的宇宙环境,都不一定能杀得死她这具由法则和崩坏能重构的身躯。
真空、低温、辐射……这些不过是宇宙的背景噪音。
她那双异色瞳平静地扫过眼前这片混乱与毁灭的景象,红唇微启,清冷而空灵的声音直接回荡在物质的层面,甚至无视了真空无法传音的物理限制,清晰地响起,带着一丝平估般的漠然:
“有些孱弱……不过,应该够用了。”
仿佛是在评价这具刚刚获得的新生躯体,又像是在评价这个即将被她蹂躏的文明造物。
就在这时——
休!休!休!
枚拖着尾焰的小型导弹,从走廊另一端尚未完全塌陷的掩体后猛然射出!它们显然经过了改装,能够在真空和微重力环境下调整轨迹,如同毒蛇般直扑律者而来!
是接到求援信号(虽然未能完全发出,但之前的能量波动和结构损伤足以触发警报)后,第一时间赶来的守望者四号小队!
他们身着专为舰内接舷战和恶劣环境设计的军用航天战甲,厚重的装甲上布满了武器接口,为首的正是他们的突击员!
“目标确认!高能量反应!自由开火!” 四号小队的队长在通讯频道中急促下令。
面对急速袭来的导弹,律者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一丝变化。
她只是再次,轻轻地抬起了她那纤细、白皙的手指,对着导弹袭来的方向,随意地一挥。
那柄由黑红色雾气凝聚而成的、巨大狰狞的镰刀,再次凭空闪现!它如同守护在她身后的死神阴影,随着她手指的动作,带着撕裂一切的意志,向前方轻轻扫过。
没有剧烈的爆炸,没有冲击波。
镰刀的虚影掠过那几枚导弹,它们就像是遇到了热刀的黄油,瞬间被无声地从中剖开,断口平滑,内部的推进剂和炸药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那股毁灭性的力量彻底瓦解,化作两半毫无用处的金属残骸,依着惯性从律者身体两侧飘过,撞在后方的墙壁上,成为这废墟的一部分。
四号小队的突击员透过战甲的面罩,清晰地看到了这超越理解的一幕。他手中的重型脉冲步枪还在散发着射击后的余热,但冰冷的恐惧已经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这他妈什么玩意??……” 他下意识地喃喃自语,战甲内置的传感器疯狂报警,显示着前方目标那无法估算、已然爆表的能量层级。
律者的目光,终于第一次,真正地落在了这些新出现的“虫子”身上。
她那红宝石般的左眼,微微眯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那并非兴趣,而是……
一种看待即将被清理的障碍物的,绝对冷漠……
律者悬浮在破损的走廊中,黑红色礼服的裙摆在她足边无风自动,如同暗夜与鲜血交织的旋涡。
她那绝美的面容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异色双眸平静地注视着前方残存的守望者四号小队成员,仿佛在审视一群微不足道的尘埃。
幸存的几名队员依托着扭曲的金属掩体,手中的武器因极度恐惧而微微颤抖。厚重的军用航天战甲本应带来安全感,此刻却感觉薄如纸片。
“开火!持续火力压制!”队长在通讯频道里嘶吼,声音因绝望而变形。
脉冲步枪喷吐出愤怒的火舌,高爆榴弹划出焦灼的轨迹,密集的弹幕如同暴雨般倾泻向那个悬浮的身影。
律者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变化。
她只是轻轻抬起右手,纤细的食指优雅地向前一点。
柄由黑红色雾气凝聚的巨型镰刀再次闪现,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猛然挥过。
最先冲上前试图近战的两名队员连同他们的战甲,如同被热刀切过的黄油,瞬间断裂。切口处光滑如镜,却没有鲜血喷涌——所有的生命物质在触碰镰刀的瞬间就被彻底湮灭。
“不!!”一名医疗兵尖叫着扑向队友的残骸,却被一道突然从地面窜出的猩红触手贯穿胸膛。
那触手由纯粹的能量构成,表面布满不断开合吸盘的口器,贪婪地吞噬着生命。
“撤退!向b-7区撤退!”队长声嘶力竭地下令,同时启动了战甲背部的推进器。
太迟了。
律者左手微抬,五指轻轻收拢。
整个走廊的空间开始扭曲,无数细密的暗红色线条在空中交织成网。
正在后撤的队员们突然僵在原地,他们的身体被无形的丝线切割成无数整齐的立方体,如同被精心分解的积木。鲜血这才后知后觉地从无数切面中渗出,在失重环境中形成一团团妖异的红色雾球。
“怪、怪物啊!!”最后一个倒下的队员在通讯频道里发出最后的哀嚎,随即被一道凭空出现的暗红裂隙彻底吞噬。
律者继续向前漂浮,黑发在真空中如海草般舞动。
她所过之处,金属舱壁扭曲融化,照明系统接连爆炸,只留下一条由毁灭铺就的道路。
在通往生活区的气密门前,一支紧急集结的防卫小队已经构筑起临时防线。他们架设了重型脉冲炮台,能量屏障在空气中发出嗡嗡的共鸣。
“为了方舟!为了人类!”指挥官高举佩剑,做着最后的战前动员。
当律者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时,所有的豪言壮语都化作了绝望的呻吟。
她甚至没有停下前进的速度。
右手轻挥,暗红镰刀撕裂能量屏障,将脉冲炮台连同操作者一起斩断。
左手微点,猩红触手从虚空中钻出,缠绕上士兵们的脖颈,将他们吊在半空中挣扎。
双眸眨动,细密的红线在人群中穿梭,将整支小队切割成破碎的肉块。
“救命!谁来救救我们!!”一个年轻的士兵丢下武器想要逃跑,却被一道突然从地面升起的暗红屏障反弹回来,正好撞上飞舞的镰刀。
律者穿过支离破碎的防线,漂浮进生活区。这里原本是数千名平民的避难所,此刻却成了无法逃脱的屠宰场。
惊恐的尖叫声在宽阔的舱室内回荡。人们拥挤着向后退去,互相推搡,踩踏。孩子们被吓哭,母亲们徒劳地试图用身体保护他们。
律者的目光扫过人群,红唇微启,清冷的声音直接在每个生灵的脑海中响起:
“孱弱。”
她双手同时抬起,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
暗红镰刀暴涨数倍,如同死神的翅膀在舱室中展开;猩红触手从四面八方涌出,缠绕、撕扯着每一个活动的生命;细密的红线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在人群中交错穿梭。
屠杀开始了。
抱在一起的情侣被红线整齐地切成四段;试图用身体护住孩子的母亲被触手贯穿;跪地求饶的老人被镰刀拦腰斩断;疯狂开枪的士兵被自己的子弹反弹射穿。
鲜血染红了舱壁,残肢断臂在失重环境中漂浮,形成一片诡异的地狱图景。求救声、咒骂声、哭喊声、祈祷声交织成绝望的交响曲,然后一个个戛然而止。
律者漂浮在这片血海之上,黑红色礼服纤尘不染。
她偶尔会停下,好奇地观察着人类临死前的各种反应——有人试图反抗,有人跪地求饶,有人拥抱彼此等待死亡。
但这些都不能让她的眼神产生丝毫波动。
在通往科研区的通道口,十几名白大褂的研究人员试图用血肉之躯阻挡她的前进。
为首的老教授颤抖着声音喊道:
“你、你不能过去!那里有......”
话音未落,一道红线闪过,人墙如同被推倒的积木般散落一地。
律者漂浮着穿过遍地尸骸,进入科研区。
这里的情况更加惨烈——研究人员们甚至来不及组织像样的抵抗。
她像是逛花园般悠闲地穿过一个个实验室,镰刀和触手随意地挥动,将昂贵的仪器连同它们的主人一起摧毁。
不需要任何动作,厚重的防爆门就在她面前融化、汽化。
律者轻轻歪头,那个研究员突然开始从内部膨胀、变形,最后爆成一团血雾。
其他人在惊恐中一个接一个地以各种诡异的方式死去——有的被自己的防护服勒死,有的突然老化成干尸,有的直接分解成基本粒子。
离开科研区,前方就是通往方舟主干区域的最后一道关卡——通行桥。
这是一条长达数百米的透明通道,连接着特殊区与方舟的核心区域。
通道另一端已经集结了方舟最后的防御力量,能量屏障的光芒在通道尽头闪烁。
律者悬浮在通道入口,看着对面严阵以待的防线,异色双眸中第一次闪过一丝类似......期待的情绪。
她身后,是一条用鲜血和尸体铺就的道路。
从最初的囚室到这里的每一寸空间,都布满了残缺不全的尸骸。
漂浮的血珠在应急灯的照射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断裂的肢体和各种杂物在失重环境中缓缓旋转。
尸山血海,真正的尸山血海。
而在通道的另一端,最后的战士们紧握着武器,看着那个悬浮在尸骸尽头的黑红色身影,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绝望与决绝。
律者轻轻抬起手,黑红色雾气在她周身翻涌。
然后,她开始向前漂浮,不疾不徐,如同赴一场早已约定的盛宴。
律者悬浮在通行桥的入口,黑红色礼服的裙摆在真空中无声摇曳,如同绽放于尸山血海之上的死亡之花。
她那双异色瞳平静地注视着通道另一端严阵以待的最后防线,那璀璨的能量屏障与密集的炮口阵列,在她眼中仿佛只是孩童可笑的玩具。
她只需轻轻抬手,暗红的镰刀或将再次挥舞,将这最后的阻碍连同其后瑟瑟发抖的生命一同湮灭。
她纤细的、仿佛由白玉雕琢的足尖,轻轻点在了通行桥那冰冷的金属桥面上。一步,两步……她开始以那种恒定而优雅的姿态,不疾不徐地向前漂浮,如同一位漫步在自己后花园的女王,即将去接收她最新的战利品。
每一步落下,她周身萦绕的黑红色雾气便向前侵蚀一分,所过之处,连合金桥面都发出被腐蚀的细微“滋滋”声。
通道另一端,残存的士兵们紧握着武器,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透过面罩,能看到他们额头上涔涔的冷汗和眼中难以掩饰的绝望。
指挥官喉咙干涩,几乎无法发出有效的指令,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死亡化身一步步逼近,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即将把他们彻底吞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休——!!!
一道尖锐到极致的破空声,并非来自前方,而是从通道侧上方某个应急维护通道口勐然爆发!
一道黑影,以超越肉眼捕捉极限的速度,如同撕裂夜空的黑色雷霆,裹挟着一往无前、斩断一切的决绝气势,猛地轰在了律者前方约一百五十米处的桥面上!
轰锵——!!!!
震耳欲聋的金属撞击声与能量爆鸣悍然响起,狂暴的冲击波甚至让律者那匀速前进的身形都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凝滞!
烟尘与飞溅的金属碎屑中,一柄造型古朴、却散发着令人心季寒意的长刀,巍然矗立!
那并非制式武器,而是一柄放大了数倍的唐横刀!
刀身漆黑如墨,仿佛能吸收周围一切光线,唯有那笔直的刃口处,流淌着一层澹澹的、仿佛液态金属般的幽蓝色光晕。
刀柄缠绕着暗红色的、不知何种生物皮革制成的握带,此刻正微微震颤,发出低沉如龙吟般的嗡鸣。
它就那样孤傲地插在坚固的桥面上,深没及柄,以其自身为中心,散发出无形的、坚不可摧的屏障般的领域,硬生生阻断了律者前进的道路!
紧接着,一个身影,如同与那柄黑色唐横刀一体同源般,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刀柄之后。
那是一个男人。
他站得笔直,如同一棵扎根于钢铁悬崖边的劲松。
一头利落的黑色短发,深邃的黑眸中没有任何情绪的涟漪,只有一片化不开的冰冷与决然。
他穿着一身特制的黑色防爆制服,外面罩着一件同样黑色的长款风衣,衣摆在真空与微重力环境下却反常地自然垂落,仿佛不受环境影响。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暴露在外的双手,以及脖颈处若隐若见的皮肤下,隐约可见精密的机械结构与闪烁着微光的能量回路。他整个人,就像是一件将生物组织与最尖端机械科技完美融合的活体兵器。
秦风……
之前被调到方舟,原本打算进行了一部分构造体改造之后再重新加入到地球战场……
没想到现在……
在所有高端战力都因各种原因被困于地球战场,无法及时回援的绝境下,他成为了此刻方舟内部,唯一一个有能力、也有资格站在律者面前的人。
他的出现,如同在绝望的黑暗中投下了一颗定心丸,让通道另一端几乎崩溃的防线,瞬间重新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律者那一直古井无波的异色双眸,终于第一次,真正地落在了秦风身上。那红宝石般的左眼,极其细微地眯了一下,仿佛在评估这件突然出现的、稍微有点意思的“障碍物”。
秦风没有看律者,他的目光越过那柄矗立的黑刀,落在了通道尽头,那扇紧闭的、连接着特殊区与方舟主干区域的巨型合金闸门上。
那闸门之后,是数以万计惊慌失措的幸存者,是方舟最后的生机。
他缓缓抬起那只覆盖着黑色战术手套、内部却是精密机械的右手,对着身后通道另一端,那些正用期盼、恐惧、混杂着难以置信目光望着他的士兵们,做了一个极其简洁、却不容置疑的手势——撤退,封闭闸门。
指挥官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脸色剧变,想要通过通讯频道说什么,却被秦风那冰冷如刀的眼神直接逼退。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秦风动了。
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一闪,瞬间出现在了那扇厚重的合金闸门前。他没有使用任何复杂的解锁程序,甚至没有去看旁边的控制面板。
他只是……拔出了斜挎在风衣下的另一柄制式唐横刀。
刀光一闪!
并非劈向律者,而是悍然斩向了闸门旁那个闪烁着红色警示灯的核心门禁控制装置!
刺啦——!!!
耀眼的电火花爆闪!精密的控制台在刀光下如同豆腐般被轻易撕裂,线路和元件瞬间化为焦黑的碎屑!
【警告!未知损害!通行桥连接处结构完整性受损!】
【紧急脱离程序已强制启动!重复,紧急脱离程序已强制启动!】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特殊区域!
咔嚓——!!!轰隆隆隆——!!!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巨大金属断裂声和爆炸螺栓的连续轰鸣,整个通行桥与方舟主干区域的连接处,发生了恐怖的结构性断裂!
在秦风那一刀斩下的位置,巨大的裂缝如同蛛网般瞬间蔓延开来!紧接着,在预设的紧急程序(被秦风强行触发)和内置推进器的共同作用下,整个庞大的特殊区域模块——包括秦风、律者、以及那条漫长的通行桥——开始与方舟主体进行硬性分离!
剧烈的震动让所有人都站立不稳。通道另一端的士兵们惊恐地看着他们与秦风之间,一道越来越宽的、充斥着冰冷宇宙真空的鸿沟正在迅速形成!
方舟主体的巨型闸门在他们面前轰然关闭,将那片正在脱离的区域彻底隔绝。
秦风站在急速远离的通行桥上,身影在真空中显得无比孤独而决绝。
他的风衣在惯性作用下猎猎作响,手中那柄制式唐横刀已然归鞘,取而代之的,是他缓缓握住了那柄依旧插在桥面上、散发着幽蓝光晕的黑色巨刃——「孤陨」 的刀柄。
特殊区域模块在仅存的备用燃料推进下,开始缓慢而坚定地加速,朝着远离方舟的、深邃无垠的无人深空漂去。
方舟主干区域的人们,只能透过观测窗,看着那片承载着死亡与唯一希望的残骸渐行渐远,最终化作星空背景中一个微小的光点。
通行桥上,律者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她似乎对被迫离开方舟主体并不在意,那双异色瞳中,反而对眼前这个以自身为牢,将她带离“羊群”的“牧羊犬”,升起了一丝……真正的兴趣。
秦风勐地发力,拔出了「孤陨」。
漆黑的刀锋指向律者,他冰冷的的声音透过特殊的面甲,清晰地在这片孤寂的太空废墟中回荡:
“律者……这里不会成为你的猎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