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天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蓝色，像是被水洗过的旧布。
风从废墟间穿过，发出低沉的呜咽，仿佛大地本身也在哀鸣。
寒鸦在生锈的铁栅栏上磨着喙，喙尖刮擦金属的声音像钝刀割着所有人的神经。
三平方米的公共墓穴前，花岗岩墓碑上只刻着零零散散的几行字：
“愿风指引归途”
…………
战争结束了，可它带来了什么？又留下了什么？
“第七批集体安葬仪式即将开始。”广播里传来电流杂音，“请烈士家属到c区领取身份芯片。”
前面佝偻着背的老妇人正用指甲抠着芯片上的血迹，那芯片是从她儿子头盔里挖出来的。
九点整，军用卡车碾过满地纸钱。
二十个相同规格的骨灰盒被卸在墓区中央，其实只有五个盒子里装着可辨认的遗骸，其余填满了战壕里的焦土、融化的军牌、甚至炮弹碎片。
穿防化服的士兵正在给墓穴喷洒消毒剂，石灰粉混着腐殖质的味道呛得人流泪。
“现在宣读阵亡者名单。”
少校的机械义眼闪着红光，电子音把每个名字都念得冰冷平整。
秦风站在警戒线外抽烟。
三个戴孝的孩子正把父亲的照片贴在无名碑上，照片很快被雨水泡烂。
更远处，一群穿校服的少年在直播悼念——他们举着的平板上循环播放网红滤镜下的战场视频，背景音乐是时下流行的电子哀乐。
“要买花吗？”跛脚男孩拽秦风衣角，塑料桶里泡着褪色的塑料鸢尾，“三十块一朵，烈士家属打八折。”
“滚。”
塑料花散了一地，被军靴碾进泥里。
…………
没有生卒年，没有墓志铭。凯文坚持要刻一朵小小的花，最终妥协成用匕首在右下角划出的歪斜刻痕。
“这不符合规定。”管理员第五次重复，手指敲打着登记簿……
“公共墓园要求骨灰盒备案，你们这个……”他瞥了眼妮娜捧着的青铜匣子……
秦风默默递过一叠纸币。
管理员突然开始咳嗽：“咳…特殊时期可以理解。”
凯文站在人群最后方，他依旧穿着自己经常穿的那一件黑色的风衣，或许是因为上一次爆发的缘故。
凯文的头发也没有回到自己之前的短发，为了不妨碍接下来的事情，用橡皮筋把白色长发扎成马尾。
无论怎么讲，深雪的死，有自己的一份责任……
凯文想起脑海中虚数之律者在自己昏迷前说的一句话“第2次了哟，可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该你了。”辉火把铁锹插进土堆。
凯文摇头……
妮娜突然抢过铁锹，一铲掀开墓穴盖板。
“看清楚了！”她声音嘶哑，“里面是空的！连他妈衣冠冢都算不上！”
的确。
青铜匣子里只有一捧灰白色的渣滓——律者核心的残灰与辐射尘的混合物。深雪真正的骨灰，早就已经化成了粒子……
这些不过是战场土壤的提取物。
铁锹砸在石碑上迸出火星。
“你们到底在祭奠什么啊？！”妮娜的质问在墓园上空回荡。几个扫墓的老妇人加快脚步离开。
…………
金陵基地
第三律者的核心已经由凯文交给了神州政府，深雪唯一遗留下来的东西被凯文自己藏在了通天翎中……
这原本是一场胜利，但没有人会为了一场惨剧而欢呼……
凯文很少喝酒，不单单是因为酒精早已对自己无用，更重要的是，凯文并不认为酒可以解决问题，这是无能的做法……
脑海中浮现出白厄的声音“凯文……我知道你心中不好受，但……这终将是你要独自承受的……”
凯文指尖浮现出电流，这是第三律者的权柄，仅仅接触过核心，自己的身体就已经将权柄记录在基因序列中……
基地深处的会议室，厚重的防爆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却挡不住空气中弥漫的压抑气息。
冷白色的荧光灯在头顶嗡嗡作响，将所有人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扭曲，仿佛是他们内心深处那些难以言说的伤痛的具象化。
四壁上布满了战斗留下的弹痕与烧灼痕迹，斑驳的墙皮时不时剥落几片，掉在堆满文件的会议桌上。
投影幕布前，金陵城的三维建模闪烁着幽蓝的光芒，破碎的街道、坍塌的建筑，如同一张张狰狞的伤口，无声诉说着战争的惨烈。
贾司令站在桌前，右臂此刻正重重戳在显示着崩坏能数据的虚拟地图上。“第七区到第九区的崩坏能仍超标三倍，救援队必须穿三级防护服作业。但现在库存的防护服，只够维持七天。”
“而且崩坏兽的威胁依然存在……但是我们的部队却已经……”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与疲惫。
常年征战留下的伤痕爬满了他的脸庞……
后勤部主任扶了扶滑落的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神满是焦虑。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物资清单，纸张早已被汗水浸湿，变得皱巴巴的。
“中央调拨的物资卡在交通枢纽，那些被炸毁的桥梁根本撑不住重型运输车。如果不能在雨季来临前打通东线补给线，重建工作...”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喃喃自语。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只有他紧张地吞咽口水的声音格外清晰。
突然，参谋长猛地拍案而起，金属桌面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桌上的水杯剧烈晃动，水花四溅。
他扯松领带，脖颈处那道狰狞的弹片伤疤随着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都什么时候了还谈重建？”他的双眼布满血丝，声音中充满了愤怒与悲痛……
“三十七个作战单位失联，活着回来的士兵有一半出现认知障碍。医疗部每天要处理二十起自杀未遂事件，我们连阵亡者名单都没统计完！”
他颤抖着从文件夹里抽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张，在空中挥舞着，“这些战士不该被当成数字！”他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几近嘶吼，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贾司令沉默了许久，苍老的脸庞上满是痛苦与挣扎。
他缓缓调出全息投影，无数光点在神州版图上明灭不定，宛如夜空中闪烁却即将熄灭的星辰。
“我比谁都清楚这场战争的代价，”他的声音难得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敲在众人的心上……
“但如果我们现在停下，那些还活着的人怎么办？”
参谋长看着贾司令，眼中的愤怒渐渐化作无奈与悲凉。“我理解你……但……几天前，他们也是孩子，也是丈夫，也是……父亲……”他的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我们……别无选择……”贾司令沉重地说道，会议室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空气突然泛起一阵涟漪，一个泛着金色光芒的信息窗口骤然显现，来者显示—【帝都】。
第三律者死亡后，覆盖大半个神州的电磁脉冲波消失，超远距离通讯终于可以再次使用。
“老贾……你们不要有太大压力……”一个温和而有力的声音从窗口中传出。
贾司令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老郑……你们那边怎么样？”
“帝都现在已经没有大碍……我们这里可不算是重灾区呀，你们那里可是直面律者……”老郑的声音带着关切。
贾司令苦笑着摇摇头：“说来惭愧啊……我们这几个老家伙居然让人家一个几十岁的毛头小子给救了……”
“我看过你之前发的信息了……虽然不是咱们这边的人，但是我还是要说一句，那小子不囊！”老郑爽朗的笑声传来。
贾司令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你打这么远的信息难道就为了说这个？”
“见到老朋友一激动，差点把正事给忘了……”老郑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帝都已经打算派一艘要塞舰驰援金陵和东海防线，你们的压力能少一大截吧！”
听到这个消息，会议室里的众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要塞舰，那可是前文明科技的产物，其先进程度至少拉开了这个文明两个时代的技术差。
光是那直接采用空间瞬移技术的超高速移动，就能在十光年内随心所欲地出现，还有远超时代的能源技术，整个世界目前也仅有8艘，一直被当做人类最后的诺亚方舟使用。
贾司令的眼中闪过一丝激动，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这玩意儿如果来，你老兄弟我就可以考虑退休了……”
“不至于不至于，”老郑笑着说道，“还有一件事是那位小兄弟的……”
“凯文？”贾司令疑惑地问道。
“对，没错，”老郑的声音变得郑重起来，“帝都有一位大人物说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