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书房的灯光比往日暗了几分,钨丝灯的光晕里浮着细小的尘埃,像极了此刻父子俩心头散不去的烦躁。
张天奇坐在主位上,指尖夹着的烟燃到了尽头,烫得他猛地回神,才发现烟灰已经落了满桌。
桌角摊着的商业报表上,红笔勾画的亏损数字刺得人眼疼没了莫红妆暗中动用手段扰乱刘家供应链,他们引以为傲的商业打压。
在刘家稳固的根基面前,竟像打在棉花上的拳头,连点回响都没有。
“爸,刘琦那老东西的蛊症居然真好了!”
张睿攥着拳头,指节泛白,“昨天我让人盯着刘家,看见他在院子里打太极,气息稳得很,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病恹恹的样子?没有红姐的人帮忙,咱们的修士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张天奇把烟蒂摁进满是烟痕的烟灰缸,发出刺耳的“滋啦”声。
他何尝不知道眼下的困境?张家和刘家本就实力对等,之前靠莫红妆的“噬魂蛊”和精神压制,才能勉强压刘家一头。
如今没了这张底牌,单靠自己,顶多和刘家打个平手,想彻底击垮对方,根本是天方夜谭。
“不能就这么算了。”
张天奇的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石头,“刘家一旦缓过劲,下次轮到他们压咱们了。莫红妆那边靠不上,就找别人,这世上,想赚快钱的势力,又不止她一个。”
张睿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暗了下去:“可咱们认识的……不是实力不够,就是要价太高。而且红姐还警告过,不能碰洛羽,要是找的人不小心惹到他……”
“找那些不起眼的,没背景但敢下手的。”
张天奇打断他,指尖在桌案上敲了敲,“还记得三年前帮咱们处理过矿场邪祟的‘百蜈洞’吗?他们专精毒蛊,行事狠辣,实力虽只到烛明境圆满,对付刘家那些普通修士绰绰有余。”
“还有百骸宗剩下的残党,据说躲在山城郊外的废弃道观里,缺资源缺得厉害,只要给够好处,他们什么活都敢接。”
张睿立刻明白了,起身就要去联系,却被张天奇叫住:“等等。”
老人抬眼,眼底闪过一丝忌惮,“跟他们谈的时候,把丑话说在前面,好处可以给,刘家的人随便他们动,但有一条,必须避开那个叫洛羽的年轻人。”
”若是敢碰他……咱们不仅不给钱,还要让他们在山城待不下去,之后你亲自去刘家走一趟,表面上与刘浩封谈生意,实际上去看看那个叫洛羽的年轻人。”
这话既是提醒,也是给自己壮胆,莫红妆那通带着冰碴的警告还在耳边,他不敢赌,也赌不起。
.........
两日后,山城郊外一处废弃的砖窑里,潮湿的空气里混着淡淡的腐土味和蛊虫爬行的窸窣声。
百蜈洞的洞主蜈千手坐在一堆破旧的蒲团上,枯瘦的手指把玩着一只装着青黑色蛊虫的瓷瓶,旁边站着两个浑身裹着黑袍的百骸宗残党,兜帽下的眼睛里满是对资源的渴望。
“刘家的那些修士,除了刘琦,最高也就烛明境执守,用我的‘腐心蛊’,三天之内就能让他们躺倒。”
蜈千手的声音像砂纸摩擦木头,“但你们说的那个洛羽……得给我们画张像,万一认错了,可别怪我们没提醒。”
张睿坐在对面,推过去一个沉甸甸的木盒,里面是上好的朱砂和三块凝气石,都是低阶修士急需的资源。
“画像我带来了,你们只要记住,这个人不管在做什么,都别去招惹。”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只要能帮我们把刘家压下去,后续还有更多凝气石,甚至百骸宗需要的修复法器的材料,我们也能弄到。”
百骸宗的残党首领抬了抬兜帽,声音沙哑:“只要钱给够,避开一个人而已,不难。”
看着他们收下木盒,答应得干脆,张睿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他知道,这些人未必靠谱,甚至可能事后反咬一口,但眼下,这已经是张家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走出砖窑时,冷风裹着尘土吹在脸上,他忽然觉得,这场针对刘家的争斗,好像从一开始就偏离了轨道。
从找莫红妆,到如今找这些见不得光的残党,他们似乎越来越急,也越来越没底。
但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张睿攥紧了口袋里的画像,那上面是洛羽坐在刘家偏厅喝茶的样子,神色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
刘家庭院的桂树正落着花,细碎的花瓣飘在廊下的红木茶桌上,被午后的阳光染成浅金色。
刘浩封刚泡好一壶武夷岩茶,就听见院门口传来脚步声,抬头见张睿领着个身形挺拔的年轻男孩走进来,连忙起身迎上去:“张总倒是准时,快坐。”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刚好赶上你这好茶。”
张睿笑着拍拍身边男孩的肩膀,顺势介绍,“这是犬子浩轩,刚从国外读完书回来,听说星宇也在,特意带他来跟同龄人聊聊。”
张浩轩立刻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地喊了声“刘叔叔好”,眼神扫过廊下的刘星宇时,还悄悄扬了扬嘴角。
两人之前在商业酒会上见过一面,也算有几分眼熟。
刘星宇见状,立马拉着他坐到旁边的木凳上,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上的一款新的游戏,叽叽喳喳地聊起玩法,少年人的热闹很快冲淡了大人之间的微妙氛围。
宇柔端着一盘冰镇水晶梨出来,指尖捏着瓷盘边缘,动作稳得连一点水渍都没洒出来。
她把盘子递到张浩轩面前,笑着说:“刚从冰箱拿出来的,解解暑,你们年轻人聊,我们跟张总谈点正事。”
说罢便退到刘浩封身边,安安静静地坐着,偶尔给两人添茶,目光落在茶杯里浮沉的茶叶上,看不出多余情绪。
张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庭院角落,那里摆着几个看似普通的石灯笼,灯座上刻着的纹路却比寻常装饰更显规整。
他收回视线,笑着开口:“上次跟你说的供应链合作,我这边把方案细化了些,你看要是没问题,下周就能签合同。”
说着从公文包里掏出文件,递过去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文件边缘。
刘浩封接过文件,翻页的动作不快,却每一页都看得仔细。
风从院外吹进来,掀起他的袖口,露出手腕上一道极淡的浅色印记,快得让人以为是光线错觉。
“方案没问题,就是交货时间得再往后调三天,”他抬眼看向张睿,语气平和,“最近仓库那边在整理货位,赶得太急容易出错。”
正说着,洛羽从偏厅走出来,手里拿着个白瓷药碗,应该是刚给刘老爷子送完汤药。
张睿的目光立马落在他身上,眼神多停留了两秒,才笑着开口:“这位就是帮老爷子调理身体的洛羽小友吧?早听浩封说你医术厉害,今日一见,果然年轻有为。”
洛羽停下脚步,把药碗递给旁边的佣人,才转过身颔首:“张总过奖了。”
“可不是过奖,”张睿往前凑了凑,语气带着几分熟稔,“我最近总觉得精力跟不上,夜里也睡不踏实,要是小友不介意,下次我过来时,能不能劳烦你帮我把把脉?酬劳方面,你尽管提。”
洛羽闻言,只是淡淡笑了笑:“张总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谈不上酬劳。”
旁边的刘星宇没听出这话里的门道,还插嘴道:“洛羽哥可厉害了,我上次淋了雨感冒,他就给我开了两副草药,喝了两天就好了!”
他说得兴致勃勃,完全没注意到张睿眼底闪过的一丝微光。
又聊了半个多小时,张睿看了眼手表,起身告辞:“时候不早了,我跟浩轩还有别的事,合作的事咱们下周再细谈。”
刘浩封送他们到院门口,两人握手道别时,指尖碰着对方手腕,都能觉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却又很快松开,脸上依旧挂着笑意。
看着张家父子的车消失在巷口,刘浩封才转身回庭院,刚走两步,就见洛羽站在桂树下,手里捏着一片飘落的花瓣。
“张总身上,似乎沾了些特别的气味,”洛羽语气平静,像是在说天气,“像是长期待在潮湿地方才有的味道。”
刘浩封脚步顿了顿,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院外,只“哦”了一声,没再多问,转身走向偏厅,廊下的石灯笼还在,阳光照在上面,那些规整的纹路又隐在了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