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劫液滴入虚空的刹那,光隙边缘泛起一圈涟漪,如墨入水,无声消散。洛尘足尖落地,青铜香匣在腰间轻震,裂痕中渗出一缕青光,尚未凝成形,便被四周涌来的气息碾碎。
他瞳孔微缩,琉璃色在眼底一闪而逝。
脚下并非实地,而是悬浮于幽暗之上的半透明晶层,其下是翻涌的灰雾,似有无数面孔在其中沉浮。婉清紧随而出,冰魄剑裂痕蔓延至剑格,寒气自掌心倒灌,她未动,只将剑横于胸前。萧寒最后踏出,断杖残端尚有雷火游走,却忽地熄灭,葫芦内雷劫液骤然冷却,如凝成冰。
空间无声,却压得人骨髓生寒。
洛尘指尖金纹暴闪,系统在识海轰然开启。香料空间剧烈震荡,时息花第三瓣猛然闭合,释放出一缕逆向涟漪,掠过他识海边缘。那一瞬,他察觉到异样——空气中漂浮着极淡的香息,不属于此界,带着腐朽与重生交织的气息,如同千年古墓中燃尽的残香,又似新魂初诞时的胎息。
“有香。”他低语,声音未落,识海已如遭重击。
幻象骤起。
眼前景象崩裂,化作洛家焚香祭坛。火舌舔舐族人衣袍,孩童哭喊未绝,便被烈焰吞没。那香炉中燃的不是檀木,而是人骨碾成的香粉,青烟盘旋成符,正是玄阴噬魂诀的禁纹。他站在高台之上,手中握着调香匙,炉火映出他嘴角笑意——那是他从未展露过的、属于白切黑本性的狞笑。
“不。”他咬破舌尖,精血迸出,瞬间唤醒系统。
琉璃色瞳孔深处,金纹如锁链缠绕,强制切断幻象连接。香料空间内,烬心灰自行浮起,凝空露残液从瓶口溢出,被他指尖金纹牵引,瞬息勾画成阵。淡青雾气喷薄而出,化作三道香流,缠绕三人周身。
“清心香。”他冷声吐出三字,雾气扩散,婉清眉心一颤,蓝瞳中浮现出玄阴宗冰窟景象——数十具躯体被冰封于墙中,胸口空洞,唯有心脏位置嵌着幽蓝丹丸。她手中冰魄剑正插在一具尸体咽喉,剑柄上刻着她的名字。
幻象碎裂。
萧寒紫瞳中雷光炸裂,他看见师妹披发赤足,浑身浴血,指尖利爪直扑他面门。他本能抬手欲挡,却被香雾沁入识海,幻象如玻璃崩解。他喘息未定,掌心雷脉却突生剧痛,仿佛有无数细针在经络中穿刺。
无形攻击已然降临。
洛尘神色未变,左手疾点香匣,取出御灵香基料。此香专克灵体侵蚀,可护神魂不散。他将香水注入婉清与萧寒经脉,两人周身泛起微光,那层看不见的压迫稍退。
“此地不稳。”萧寒低咳,掌心雷火明灭不定,“刚才那滴雷劫液……被吞了。”
婉清未语,只将寒气凝于袖口,一抹香灰悄然浮动,似欲成形,却被一股外力碾碎。
洛尘未回应,目光扫过四周。晶层之下灰雾翻腾,竟与黑洞漩涡的吞噬节奏相反——三息聚,一息散,与他此前感知的“逆律”完全一致。他指尖轻抚香匣裂痕,系统界面浮现警告:【检测到非本界域香息残留,来源未知,成分解析中……】
时息花第三瓣再度颤动,释放出第二缕时间涟漪。
就在此刻,幻象再起,且更为凶戾。
洛尘眼前,家族覆灭之景重演,但这一次,他看见自己亲手将母亲推入香炉,炉中火焰呈墨绿色,正是黄泉秽香的色泽。他想喊,却发不出声,身体不受控制地笑着,调香匙搅动骨灰,配比竟与系统中某张残方完全一致。
“若为幻,便焚之。”他眸光骤冷,病态的冷静自心底升起。
咬破指尖,精血混入烬心灰,凝空露为引,香阵重布。这一次,他加入一缕自身香灰——那是他平日调香时散落的残烬,被婉清悄悄收集,又被他悄然取回。香灰入方,香水色泽转为淡金,雾气中竟有细碎符纹流转。
“清心香·破妄版。”
香水洒出,幻象如琉璃崩裂,碎片四溅。然而,在最后一片残影消散前,一道骷髅纹路一闪而过,缠绕于虚影手腕,与玄阴老祖权杖上的纹饰如出一辙。
香料空间深处,青鸾轻鸣一声,旋即隐没。
“有人来过。”洛尘低语,目光沉冷。
无形攻击随之加剧。萧寒雷脉震颤,皮肤下电弧乱窜,似要破体而出。婉清掌心寒毒逆流,冰魄剑裂痕蔓延至剑身中段,剑尖垂地,划出一道细微火花。洛尘香匣裂纹加深,古篆“香烬重生”四字微光闪烁,却忽明忽暗,似将熄灭。
他抬手,取出香囊残片,以系统引导时息花释放微量时间缓流。刹那间,攻击节奏被拉长,如同慢镜。他趁机布阵——以自身为阵眼,三息为阶,前息清心,中息御灵,后息蓄势,香雾成环,三人背靠背立于阵心。
香阵成型刹那,晶层地面浮现半隐符纹,银紫色,流转如脉。那纹路与系统中“逆流瞬影香”旁闪过的金纹同源,仅存在一瞬,便被空间吞噬,但系统已自动记录。
“稳住了。”萧寒低语,雷火在指间勉强凝聚。
话音未落,识海深处突现低语。
非声波,非语言,而是直接烙印于神识的意念:“……香神之血,终归黄泉。”
婉清身躯一僵,袖中香灰无风自动,竟排列成“止”字。那字未成,便被一股无形之力碾碎,香灰四散,如被风吹。
洛尘冷眼扫视虚空,香匣自动闭合,青光封死所有缝隙。他低喝:“别回应,别看,别听。”
三人闭目,香阵转为内敛循环,雾气不再外溢,而是如茧般包裹周身。
空间陷入死寂。
晶层之下,灰雾渐凝,竟浮现出无数细小符点,排列成环,围绕着三人所在位置缓缓旋转。那并非攻击,而似某种观测——如同香炉燃尽时,余烬在风中排列成卦象。
洛尘指尖金纹未散,系统界面仍在闪烁。【非本界域香息残留】的提示未消,反而转为红色警告:【成分解析失败,存在反向解析风险】。
他忽然察觉,香料空间内,那瓶凝空露残液正以极慢的速度减少,瓶口无雾,却似有无形之物在汲取。
他未动声色,只将左手悄然按在香匣之上。
婉清掌心微颤,寒毒被压制,却无法驱散。她袖中最后一撮香灰悄然滑落,未落地,便被晶层吸走,消失于符环之中。
萧寒雷劫液葫芦再度震颤,内中液体表面浮现极淡涡流,与黑洞边缘纹路相似,却方向相反。
洛尘缓缓抬头,目光穿透虚空。
他知道,危机未解。
他知道,此地并非死地,而是活的——如同一座沉睡的香炉,正在缓慢点燃。
他指尖轻动,香阵后息蓄势已满,只待释放。
就在此时,晶层中央,一道细小裂痕无声蔓延。
裂痕中,浮现出一只眼睛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