焊枪接口的裂纹在林悦掌心留下一道浅痕，她握了握拳，金属边缘硌着皮肤，提醒她刚才那一瞬的异常。队伍已经离开实验区外沿，踏上返程山道，夜风从谷底爬上来，吹得物资箱上的固定带微微震颤。
陈稳走在前头，脚步比来时更稳。他知道这段路不能再出错。王强押着张宇在队列中间，手始终搭在他肩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赵刚落后半步，目光时不时扫向那两箱滤芯和电池——那是他们用命换回来的东西。
林悦没再说话，只是把焊枪收进包里时多看了两眼。她记得加热导流板时，枪口的反应迟了一秒。那种延迟不像老化，倒像是被什么干扰过。
山道逐渐收窄，两边岩壁夹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通道。地面铺着碎石，踩上去容易打滑。陈稳抬手示意放慢速度，自己先探脚往前挪了两步，确认承重没问题才挥手让后面跟上。
就在李娜扶着岩壁走过一半时，林悦忽然停下。
张宇不见了。
她没喊，也没慌，只是侧身贴住石壁，视线顺着岔道往右一瞥——半截衣角正从斜坡下方缩进去。
“他走了。”她低声说。
陈稳立刻回头。王强已经冲了过去，赵刚紧随其后。林悦蹲下检查地面，几枚脚印偏离主道，朝着密林方向延伸，其中一只鞋底还沾着仓库里的防滑胶泥。
“想跑？”赵刚咬牙，“背了东西还想翻山？”
“不是翻山。”林悦指着坡面，“他是冲着下面那个废弃观测站去的。那里有旧通讯塔，能发信号。”
陈稳眼神一沉。如果张宇真能把坐标传出去，不止这批物资保不住，连营地位置都可能暴露。
“王强追人，赵刚协助夺货，林悦、李娜原地待命。”他快速下令，“我断后防变故。”
话音未落，前方陡坡突然腾起一阵灰烟，紧接着是金属弹开的“咔哒”声。
陷阱触发了。
三人赶到岔口时，只见张宇已经拖着一个物资箱爬上了三米高的平台，脚下机关正在逐级激活，一根根铁刺从土里顶出，封锁了原本的攀爬路径。
“放下箱子！”王强大吼。
张宇回头，脸上没有惧意，反而咧了下嘴：“你们信我一次太难，我信你们一次也难。”
他说完，猛地踹向旁边一块松动的岩石。整片坡面震动起来，上方滚下几块碎石，逼得赵刚和王强后退。
林悦这时已绕到侧翼，借着岩缝掩护靠近平台下方。她抬头看结构，判断出支撑柱的位置，从包里摸出一小段引线和绝缘胶布。
“三秒内炸断左柱。”她对赶来的陈稳说，“他撑不住重量。”
陈稳点头：“你动手，我接应。”
引线点燃，火光一闪，左侧支柱断裂。平台倾斜，张宇踉跄几步，箱子滑落。赵刚飞扑上前抱住，滚进安全区。王强趁机跃上，一把将张宇按倒在地。
可就在这时，李娜那边传来闷响。
她本该留在原地，但看到毒雾从坡底渗出，本能地想绕开，结果踩中一处伪装过的塌陷坑。右脚踝再次撕裂，整个人摔倒在地。
林悦立刻折返。她单膝跪地，掀开李娜裤管查看伤势，发现肿胀比上次更严重，皮下已有淤血扩散。
“别动。”她说着，抽出战术包里的压缩绷带浸湿拧干，一圈圈缠紧脚踝。
陈稳走过来蹲下：“还能走吗？”
李娜咬着嘴唇点头：“慢点就行，不用耽误行程。”
远处，王强和赵刚押着张宇回来了。他脸上多了道擦伤，是挣扎时撞到石头留下的，衣服也被扯破，但神情依旧不服。
“我不是为我自己拿。”他盯着陈稳，“我知道你们不信我，可外面还有别的队伍在盯这地方。我不带走，别人也会抢。与其便宜外人，不如让我找个稳妥买家换情报。”
“所以你就拿我们的命去赌？”赵刚怒道，“刚才那陷阱是你提前标记的吧？你根本没指望活着回去，就想把我们耗死在这里！”
张宇没反驳。
陈稳站起来，看着他：“你说你要情报，那你告诉我，你想换什么？谁的情报？”
张宇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铁脊队手里有一份撤离路线图，标注了所有安全节点。他们不交易，只给‘合作方’。我想拿这批物资当投名状，混进去拿到图，再回来找你们。”
“然后呢？”林悦抬头，“等你成了他们的自己人，回头带人来围剿我们？”
“我没想那么多。”他声音低下去，“我只想活。”
空气静了一瞬。
风穿过岩缝，发出低鸣。物资箱静静躺在地上，封条完好，但所有人都知道，信任已经裂了口。
陈稳看向王强：“他还戴着信号环吗？”
“一直开着。”王强回答，“定位没断过。”
这意味着张宇没有私自联系外界。至少这一次，他说的可能是真的。
但背叛就是背叛。
“我们带回物资，带回人。”陈稳最终说，“怎么处理，回营地再说。”
赵刚还想争辩，被林悦轻轻拉住袖子。她摇摇头，目光落在李娜身上。
李娜靠坐在岩石边，脸色发白，呼吸有些急促。她低头看着自己缠满绷带的脚，忽然轻声问：“咱们……还能信谁？”
没人回答。
王强把张宇押到队伍中央，重新扣紧束缚带。赵刚扛起箱子，林悦扶起李娜，一行人继续向前。
山路越走越陡，夜色压下来，星光被云层遮住。他们不再交谈，只有脚步踩在碎石上的声音，一下一下，像是在数着归途的距离。
快到出口平地时，林悦忽然停下。
她弯腰摸了摸工具包外侧，指尖触到焊枪接口的裂纹。刚才爆炸时的震动，让裂缝又扩了一分。她试着按下开关，枪头闪了一下，随即熄灭。
坏了。
她没声张，只是默默把枪塞回包底。
陈稳察觉她的动作，看了她一眼。
她摇头，表示没事。
队伍继续前行，六个人影在山脊上拉得很长。前方营地灯光隐约可见，像一颗悬在黑暗里的星。
李娜靠着林悦肩膀，一步一瘸。她忽然觉得嘴里发苦，低头一看，唇角渗出血丝。
她悄悄抹掉，没让人看见。
张宇低着头走在中间，手腕上的信号环闪着微弱红光。王强的手仍压在他肩上，力道未减。
赵刚走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条已被阴影吞没的岔道。
风吹过铁壳箱，发出一声短促的震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