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刚蹲在门边,手里的铁管横放在膝上。他盯着外面那条斜坡,眼睛一眨不眨。太阳刚爬过山脊,光从石缝里切进来一道斜线,照在他脚边的碎石上。
他已经守了快两个钟头,没动过。
身后传来轻微响动,是林悦合上工具箱的声音。她走过来,递给他一个水袋。赵刚接过,喝了一口,喉咙滚动了一下,低声说:“刚才好像有东西在树影里晃。”
林悦眯眼望出去,远处几株枯树歪斜地立着,枝干交错,风一吹,影子就在地上爬。
“你确定不是风?”
“不是。”他摇头,“是人影,慢慢走过来的,没停。”
话音未落,王强已从窗边转过身,手按在短棍上,朝陈稳看了一眼。
陈稳正坐在角落翻本子,听到动静抬起了头。他没立刻起身,而是把笔帽拧紧,收进衣兜,才站起身走向门口。
李娜也醒了,从药包里取出绷带检查结头是否松脱,动作很轻,但眼神一直往门外瞟。
陈稳走到赵刚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坡道尽头,一个灰影正缓缓靠近。是个老人,穿件旧灰袍,背个竹篓,脚步不急不缓,像是赶路,又像只是散步。
没人拦他。
也没人敢先动。
老人走到距门十步远的地方停下,抬头看了眼石屋,嘴角微动,像是笑了一下。然后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楚地传了进来:“你们在这儿练得不错。”
赵刚猛地站起,铁管横在胸前。
林悦往后退半步,手滑向腰侧——那里别着改装过的金属管。
王强已经移到掩体后,只露出半张脸。
陈稳抬手示意大家别动,自己往前走了两步,站在门槛内侧。
“你是谁?”他问。
“一个路过的人。”老人说,“也是个知道点事的人。”
“什么事?”
老人没直接答。他抬起手,指向远处一道模糊的地裂轮廓,声音低了些:“有人去找过那地方,回来时只剩一口气。他说里面的东西能让人变强,也能让人疯。”
屋里一片静。
赵刚呼吸重了几分,手指收紧。
陈稳不动声色:“你说的是什么地方?”
“裂谷之心。”老人吐出四个字,顿了顿,“进去的人,九死一生。可只要活着出来,就能看清这世界的规则。”
“你怎么知道?”林悦突然开口。
老人转头看她,目光清亮得不像这个年纪的人。“我见过三个进去的。两个没出来,第三个回来了,可当晚就不见了。他们留下的痕迹,我能认出来。”
陈稳盯着他,脑子里过了一遍过去几次的陷阱——第五回合的假信号塔,第二十次轮回时那个自称“引路人”的女人,最后都成了猎杀局的饵。
他记下了这几个词:裂谷、变强、神志不清、消失。
然后他说:“你为什么告诉我们这些?”
老人笑了下,这次是真的笑了。“因为你们不一样。别人遇到这种消息,要么马上冲过去,要么直接杀了我灭口。你们还在问问题。”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
“等等。”陈稳叫住他,“你叫什么名字?”
老人回头,眼神平静:“名字早就没了。你们叫我‘灰袍’就行。”
说完,他继续往下坡走,步伐稳定,没回头。
直到身影完全消失在拐角,屋里才有人喘气。
赵刚第一个开口:“这地方……我们不去?等于是等死!现在有线索了,为什么不抓住?”
“线索也可能是绳套。”陈稳说。
“可万一是真的呢?”赵刚瞪着他,“你总说要看风向、算角度,可有些机会,错过了就没有第二次!”
“所以不能贸然进。”陈稳语气没变,“我们现在连那地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没有地图,没有标记,甚至连方向都没确认。凭一句话就出发,等于把命交给一个陌生人。”
李娜小声说:“而且那人说得太模糊了。回来的人疯了,又消失了……听起来更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
王强点头:“我也觉得不对劲。正常逃生者不会这么镇定地站在据点外说话。他不怕我们杀他吗?”
林悦看着陈稳:“你想怎么做?”
陈稳低头,从口袋里掏出本子,翻到新的一页,写下几行字:
- 灰袍老者出现时间:清晨六点四十三分
- 行为特征:无武器,无慌张,主动提及危险
- 提供信息关键词:裂谷之心、改写命运、九死一生、归来者失常
写完,他合上本子:“先不动。等两天。”
“等什么?”赵刚皱眉。
“等证据。”陈稳说,“王强和林悦轮流出去,往东、北两个方向探,看有没有类似裂谷的地貌。同时,今晚必须有人盯住他离开的路线,确认他是真走了,还是绕回来藏在附近。”
林悦立刻接话:“我去北面。”
王强道:“我跟赵刚换岗,下午我去东侧。”
李娜默默把两片镇定药片放进备用夹层,又检查了一遍背包肩带。
屋里安静下来。
张宇一直蜷在角落,从头到尾没说话。但在老人转身离开那一刻,他眼皮跳了一下,右手在袖子里轻轻搓了搓,像是在摸什么东西。
没人注意到。
陈稳走到中间,把本子收好。“我们现在最缺的不是力量,是情报。谁都不准单独行动,也不准私自接触外来者。下次再有人来,先示警,等我到场再说话。”
赵刚还想争辩,但看到陈稳的眼神,最终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铁管,伸手拧了拧连接处的螺丝。
他没再说话,但也没坐下。
林悦拿起工具箱,打开锁扣,取出一块磨好的金属片,卡进新设计的发射槽里试了试松紧。
咔的一声,扣住了。
李娜把药包重新绑紧,顺手将一支止血针插进外层口袋,方便随时取用。
王强站回窗边,目光锁定坡道尽头那片树影。风吹过,树枝摇晃,地面的影子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陈稳靠回墙角,闭上眼。
但他没睡。
他在回想老人说话时的节奏——每句话之间间隔三秒,像是刻意控制。还有他提到“裂谷之心”时,右手曾短暂抬起,指向东南偏南的方向,虽然很快放下,但那一指的角度,太过精准。
不像是随口说的。
也不是瞎编的。
像是……某种坐标。
他睁开眼,没动,只是把刚才那段对话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
这时,林悦走到他旁边,压低声音:“明天我探路,走北线。如果真有裂谷,我会留下标记。”
陈稳点头:“别深入。发现异常立刻撤。”
“明白。”
她转身回去收拾工具,动作利落。
赵刚终于坐下了,但坐姿很硬,背挺直,手一直搭在铁管上。
李娜数完药品,抬头看了眼窗外,阳光正一点点移开树梢。
王强换了握棍的手势,左手下意识摸了摸肩后旧伤的位置。
张宇依旧面朝墙,但在老人消失后的第三十七分钟,他悄悄抬了下头,目光穿过窗户,落在远处一棵歪脖子树的根部。
那里有一块石头,表面光滑,和其他碎石不一样。
他嘴角抽了一下,极轻微,像是笑,又像是抽筋。
没人看见。
陈稳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缝,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了三下,像是在计算什么。
屋外,风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