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夭夭眸光一颤,望着张主任,有些惊讶。“我知道。”
她没有想到,张主任会知道这么多,而张主任显然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他笑了笑。
“白医生,除了政治处和院里高层领导,没有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作为你的直属上级领导,在你调进医疗部的前一天,我就被组织上叫去,秘密进行谈话了。”
为了打消白夭夭的顾虑,张主任说得很详细,换成以往,他或许不会说这些,但是现在,白夭夭无论是工作能力,还是个人思想觉悟,都让他很是欣赏。
以于这样的部下,作为一名正直的军人,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打消她的一部分顾虑,让她明确组织上对于她个人的看法和决定。
白夭夭望着张主任,惊讶过后,她苦笑。
“既然是这样,那您就更应该能理解我的想法,张主任,现在对于我来说,能留在部队,利用自己的医学知识,做更多更有意义的事情,已是难得,除此之外,我别无他求。”
张主任眼里光芒闪动,心里一动激动。
怪不得!
怪不得季老亲自找上头领导谈话,最后又力排众议,硬是将人给召入部队了。
这思想!这觉悟!这就是他们医疗部出来的人啊!
此刻,张主任自己都觉得惭愧!
三等功的嘉奖,她说推就推了,一点都没有勉强的意思,这份气度,男人都没几个比得了。
“白医生,组织上早就了解到,你的父亲虽是资本家,但你很早就同他断绝了关系,还有登报声明作证,而你早些年在那个资本主义家庭,也是深受迫害的一方,这足以说明,你个人及思想,是没有问题的。”
这些事情再度被提及,白夭夭也不免有几分汗颜,“主任……”
张主任挥挥手,打断她,继续说道:“更不用说你的外祖,还是抗战时期的红色资本家,是对国家和人民有过贡献的,这些事情组织上都已调查清楚,你可知道,当初季老亲自和上级领导面谈,首长们怎么说的?”
张主任望着白夭夭,眼神温和,既是上级对于部下的欣赏,也是一个长者,对于晚辈的鼓励。
在这样的眼神激励下,白夭夭心头一烫。
她眼角不受控制的,泛起了酸意。
“什么?”
“首长们说了,咱们的队伍可不埋没人才啊,只要自身思想品格过硬的人,组织上就愿意给机会,特事特办,救治更多人,发挥更大的作用,白医生,这才是组织上对你真正的期许和考量。”
白夭夭咬了咬唇,声音有些沙哑,“我知道,我……一直都很感激组织的关照和信任。”
张主任笑了起来,“这就对了嘛,况且你那个早已断绝关系的父亲还是上门女婿,按照咱们国家的传统和当下政策,子女可从母系政治成分,用你外公红色资本家的身份,作为你的真正出身,这也说得过去。”
谈话进行到这里,白夭夭总算松了口气,这件事情,压在她心里许久了,一直以来,她是有些不安的。
但她向来随性惯了,禀着随意而安的原则,从前没怎么想过,不代表她不介意这件事情。
但现在,她终于可以放心了。
白夭夭望着张主任,由衷的表示感激:“谢谢你,张主任!真的,请接受我,对您、还有上级领导和组织上,最重高的敬意。”
她说着,往后退了一步,敬了一个十分标准的军礼。
张主任连忙摆手,乐呵呵的道:“行了行了,你呀,也太较真了!坐吧,别站着说话了!”
张主任坐下去,说了半天话,他也口渴了,才刚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就听到跟前,刚刚落座的白夭夭,很肯定的又说了一句。
“但是张主任,这份荣誉我还是不能接受,请您成全!”
一边说,一边还将那张表和笔,通通都给推了回来,张主任都给呛到了,他咳了好几下,这才望着白夭夭,一脸无奈。
“白医生,该说的我都跟你清楚了吧,你咋还是这么固执呢,有功就该嘉奖,这是部队的规矩!你倒是说说看,为啥还是不要?”
“主任!不是我不要,是我觉得受之有愧,以您的年纪和阅历,就算没有亲赴边境战地,您应该也很清楚,战争有多残酷,那么多人都牺牲、受伤了,我好好的回来了,就是因为部队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医疗队不能减员。”
白夭夭说着说着,她嗓子哽住,终于哽咽。
张主任也不禁动容,他当然清楚这些事情,早些年,他就是从战地医生做起的,要不是身体不行,组织上把他的申请书连续驳回三次,这回他也是想跟着去的。
“我知道!孩子啊,如果是因为这个,你大可不必……”
“不!张主任,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没有办法,心安理得的接受这样的荣誉和光荣,是!在战场上我救了很多人,也发挥了很大作用,但不是我,也有别人,我相信不管谁在那种情况下,都会舍生忘死,奋不顾身的付出,我……当真没什么特殊的。”
望着白夭夭如此坚决又坚定的神情,张主任动容,又无颜以对。
最后,他只问了一句:“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
“到手的功劳不要,就这么推出去,不后悔?”
白夭夭坦然一笑,“有什么可后悔的,我救了很多人,但也被很多人所救,不然也不能这么完好无损,全须全尾的回来,我应该知足。”
“你啊……”
张主任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他终于察觉到,眼前的女医生,不光是外表变了,她由里到外,连思想上,都完全重塑并升华了。
这样的白夭夭,让他不止是心生敬意,甚至是敬仰了。他觉得自己要仰望她,才能看得清楚,她所能达到的思想高度。
白夭夭却觉得不好意思,“抱歉,张主任,是我……多少有点不识好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