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串血字,手指收紧。
十九点三零。六个小时后,备用协议启动。
他靠在墙边,闭着眼,呼吸很轻。手还抓着我的手腕,没松开。我们就这样坐着,一句话不说,听着外面风刮过铁门的声音。
泡面盒反射阵列已经摆好。阳光照进来时,光斑会指向真正的出口——b7通风口。现在只能等,等时间走完,也等他们来。
我低头看他。他的脸色比刚才更白,左手缠着纱布的地方又渗出血丝。指甲边缘发青,嘴唇干裂。可他睡得不算太沉,眉头一直皱着,像是在梦里也在忍痛。
我慢慢把手抽出来,轻手轻脚地走到角落,翻出医药箱。纱布不多了,碘伏只剩半瓶。我咬了咬牙,把最后几片干净的布叠成小块,放进贴身口袋。
再回来时,他睁开了眼。
“别动。”他说,声音哑得厉害,“还有力气。”
我没说话,只是蹲下身,把医药箱放回原处。然后从内衣夹层里摸出那张北极车票。它已经被体温焐热,边缘微微卷起,上面的血痕还在缓慢移动,像活的一样。
我把车票放在地上,推到他面前。
“你说我是星图的持有者。”我开口,“那这张票呢?它到底是什么?”
他看着那张纸,眼神变了。先是清明,接着瞳孔一缩,整个人僵住。
下一秒,他笑了。
不是阿辞那种温柔的笑,也不是顾晏辞冷淡的笑。是两种情绪混在一起,撕扯出来的弧度。
“倒计时开始了。”他说,声音忽高忽低,“三天后,记忆清除程序激活。0723号实验体,正式终止运行。”
我心跳停了一拍。
“你说什么?”
“顾晏辞的倒计时。”他又笑了一下,这次偏头看我,眼睛里有光闪动,“但阿辞……不想走了。”
“你到底是哪一个?”我问。
“都是。”他伸手碰了碰车票,“他们用这支笔监控我,用这具身体做实验,连我的名字都标了编号。可他们忘了——”他顿了顿,声音忽然软下来,“疼的时候,我记得最清楚。”
我猛地想起昨晚他划破手腕的样子。七道旧伤,每一道都对应一次记忆闪回。
原来从那时候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会被清除。
“所以你是故意的?”我声音发抖,“故意让他们以为你疯了?故意画那些路线?”
他点头。
“只有疯子不会被追踪逻辑怀疑。只有疯子,才能偷偷留下真东西。”
我低头看着车票。血丝爬行,在某个角落聚成一行极细的小字:
**0723号实验体,记忆清除倒计时:3天**
我喉咙发紧。
“那三天之后……你还记得我吗?”
他没回答。
我伸手去撕车票。
他突然扑过来,动作快得不像个虚弱的人。但他不是抢,也不是挡,而是用手掌压住那张纸,整个人跪在地上,背对着我。
“别毁它。”他说,“这是他们给我的终点。但我能改写它的意义。”
我停住了。
他慢慢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当着我的面,把车票撕成两半。
纸片飘落,掉进空泡面盒里。他掏出火柴,擦亮,扔进去。
火焰腾起,映红了他的脸。他在笑,眼角却有水光。
烧完了,灰烬蜷缩在盒底。他靠着墙坐回去,喘了几口气,才抬起手,伸进西装内袋。
他拿出一张新的车票。
一样的材质,一样的样式。可背面不一样。
那里用极小的钻石拼出两个名字的缩写:
**S.w & A.c**
在昏暗的光线下,那几个字微微闪着。
他握住我的手,把新车票放进我掌心。
“他们给了我三天。”他说,“我用这三天,偷了一个永远。”
我指尖发颤,眼泪一下子涌上来。
“所以……你不是要消失?”
他摇头。
“我只是要把‘阿辞’的名字,刻进本该属于顾晏辞的命运里。”
我看着他。他脸上没有疯狂,也没有绝望。只有一种很沉的平静,像是早就想好了所有后果。
“那你为什么要受伤?”我问,“为什么非要用血?”
“因为只有真实的痛,才能留下真实的痕迹。”他说,“他们可以清除记忆,可以重置身份,但他们删不掉我流过的血。也抹不掉你亲眼看见的一切。”
我终于明白他昨晚为什么不停割自己。
他不是在求救。
他是在用身体做记录仪,把每一滴血变成密码,把每一次痛变成证据。
而我现在握着的这张票,不再是实验标记,也不是逃亡凭证。
它是誓约。
我攥紧它,指节发白。
“我不走。”我说,“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丢下你。”
他看着我,很久。
然后轻轻抬手,碰了碰我的脸颊。
“我知道。”他说,“所以我才敢撕掉旧票。”
外面风声更大了。远处传来低频震动,像是某种设备启动前的预热。
他抬头看向穹顶裂缝。
“他们快来了。”他说,“七点半之前,会有第一波搜索队。”
我站起身,把新车票重新塞进内衣夹层。紧贴心脏的位置。
“我们怎么出去?”
他没立刻回答。而是抬起左手,摩挲了一下无名指根部。那里有一圈淡淡的印痕,像是曾经戴过戒指。
“记住b7。”他说,“通风口往下三层,有备用电源。切断主控信号,就能拖延清除程序至少十二小时。”
“然后呢?”
“然后。”他笑了笑,“我们去北极。”
我愣了一下。
“真的?”
“真的。”他说,“那趟列车还在。车票是真的,目的地也是真的。我早就订好了,只是……一直没机会告诉你。”
我鼻子一酸。
原来他不是只想逃。
他是想带我走。
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我蹲下身,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指冰凉,但脉搏很稳。
“那你答应我。”我说,“不要再伤自己了。接下来的路,我们一起走。”
他看着我,眼神柔软。
“好。”他说,“我不再画血图了。”
话音刚落,地面轻微震动了一下。
像是整栋建筑被什么撞了一下。
他立刻抬头,眼神变冷。
“来了。”他说,“比我预计的早。”
我扶着他站起来。他脚步有点虚,但站住了。
“还能走吗?”
“能。”他说,“只要你还拉着我。”
我们往门口挪了几步。铁门半掩着,外面走廊漆黑一片。
远处传来机械运转的声音,越来越近。
他忽然停下,转头看我。
“如果待会儿我变成另一个人……”他说,“别信他说的话。”
“我知道。”我说,“我只认阿辞。”
他点点头,刚要开口,忽然身体一僵。
瞳孔收缩,呼吸停顿。
他的手一点点松开我的。
声音变了。
低沉、冷静、带着命令式的语气。
“放下车票,苏晚。你手里的是非法数据载体,交出来,我可以让你全身而退。”
我后退一步。
眼前这个人,不再是阿辞。
是顾晏辞。
完整的,清醒的,属于霖氏集团的总裁。
他站在那儿,姿态挺拔,眼神锐利,像一把出鞘的刀。
“你不该来这里。”他说,“这段记忆本该被清除。你也应该忘记一切。”
我没有说话。
只是把手按在胸口。
那里,新车票正贴着我的心跳。
他盯着我的动作,眉头微皱。
下一秒,他嘴角忽然扬起一点弧度。
不是冷笑,也不是嘲讽。
是一种很轻、很痛的笑。
“呵……”他说,“就算恢复了,我还是会为你停下。”
他的声音又变了。
一半是冰冷的指令,一半是颤抖的温柔。
“顾晏辞的倒计时……”
“阿辞的永恒。”
他抬起手,指尖触碰到我的脸颊。
还没落下,整个人突然踉跄一下,跪倒在地。
我冲上前扶住他。
他靠在我肩上,呼吸急促。
“快……走。”他低声说,“趁我还记得你是谁。”
我抱紧他,转身朝门口走去。
铁门外,走廊尽头,一道红光缓缓扫过地面。
越来越近。
我咬紧牙关,拖着他往前走。
一步,两步。
他的手垂下来,轻轻抓住我的衣角。
像从前那样。
像第一次醒来时那样。
我们还没走到拐角。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像是金属门被强行炸开。
我回头看了一眼。
火光中,站着几个穿黑制服的人。
为首的那个,举着手枪。
枪口对准我们。
我抱着他,一步步后退。
他在我怀里轻轻动了一下。
“别怕。”他说,“这次……换我护你。”
他抬起手,沾着血的指尖,在我掌心写下一个数字。
**7**
不是坐标。
是时间。
十九点三十分。
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