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屋里,把外套挂在门后,手指在挂钩上停了几秒。
刚才在屋顶听到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他说他缝过我的校服,说我吃泡面哭的那天是他拿走的,说他一直看着我。我站在原地,脚像钉住了一样。
可我现在不能想这些。
我走到床边,低头看着那块他常睡的地板。毯子还摊着,枕头歪在墙角。我蹲下来,手指碰了碰地面,凉的。
“不能再这样了。”我轻声说。
我拉开抽屉,取出藏钱的铁盒。盒盖上有道划痕,是去年搬家时磕的。我打开,数出半个月的房租押金。纸币叠得整整齐齐,是我一单一单送外卖攒下来的。
我盯着那叠钱看了很久,然后把它塞进外套口袋。
旧货市场在城东,走路要四十分钟。我出门时天还没亮透,路灯还亮着。路上没什么人,只有清洁工在扫街。我低着头走,风吹得脸有点冷。
市场里堆满了旧家具。一张折叠床靠在墙边,布面有些发黄,但架子是完好的。我蹲下检查螺丝,卖家站在旁边,叼着烟。
“要吗?五十块。”
我点头,掏出钱。
“给男人买的?”他吐出一口烟雾。
我没回答,弯腰把床抬起来。它比我想象中重,压得肩膀发酸。
回到出租屋,我把它靠在墙边,喘了口气。阿辞还没回来。门开着条缝,风钻进来,吹动桌上的外卖单。
我开始支床。螺丝有点锈,拧起来费劲。我咬着嘴唇,一节一节把架子展开,再把床面铺上去。刚压平边角,听见脚步声从楼梯上来。
他推门进来时,我正蹲在地上固定最后一颗螺丝。
他站在门口,看着那张床,没说话。
“以后你睡这儿。”我把工具收进抽屉,声音尽量平静。
他走过来,蹲下,伸手摸了摸床沿。他的手指修长,指节分明,碰在金属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这钱……”他抬头看我,“是你押金。”
我避开他的视线,去厨房倒水。
“站点发奖金了。”
“你骗我。”
我手一抖,水洒出来。
他站起来,走到我面前,盯着我的眼睛:“你昨晚没睡,是不是去买了这个?”
我没吭声。
“你把房租钱用了。”他声音很轻,“为什么?”
“没什么为什么。”我把杯子放下,“你总不能一直睡地上。”
他忽然伸手,抓住我手腕。我一惊,想抽开,他却没松。他的拇指擦过我手腕内侧那道旧疤——是去年送单摔车留下的。
“你说谎的时候,这里会跳。”
我猛地甩开他,退后一步。
“床已经买了,别再提钱的事。”
他没再追问,只是默默走回去,蹲下,开始帮我拧刚才没拧紧的螺丝。他的动作很稳,手指灵活,像是做过很多次。
我看着他低着头的样子,突然想起他在外卖单背面画我侧脸的那天。也是这样,低头,专注,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一双手和一张纸。
床支好了。
我指了指:“你睡这儿。”
他摇头:“你睡床。”
“这是我买的。”
“可你更需要。”
我们僵持了几秒。最后他坐上床沿,试了试,又站起来:“太软,我不习惯。”
我知道他在找理由。
晚上我躺下时,他还在客厅。我没去管他,拉过被子盖住头。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睡着了。
半夜醒来,屋里很黑。我睁开眼,第一反应是看床——他没睡在上面。
我坐起来,借着窗外的光,看见他蜷在床边的地板上,背对着床沿,像守着什么。
我走过去,蹲下。
他睡得很浅,眉头皱着,呼吸不稳。我伸手想给他拉被子,手指刚碰到他肩膀,他忽然动了。
一只手猛地伸出来,抓住我的手腕,另一只手绕过来,把我往他怀里带。
我吓了一跳,想挣,他却抱得更紧。他的手臂很有力,贴着我的后背,额头抵在我颈侧。
“别走……”他声音哑着,像是在梦里,“别再不见了……”
我僵住,没敢动。
几秒后,他呼吸重新平稳下来,手也松了些。我慢慢抽身,却发现他另一只手里攥着一缕头发。
是我的。
我轻轻拉出来,指尖擦过他掌心。那里有茧,不是干活磨的,是长期握笔留下的。
我蹲在他旁边,看着他睡着的脸。
“你到底是谁?”我小声问。
他没回答。
我站起来,把薄被盖在他身上,掖好边角。
“我在这儿。”
我转身去换外卖服,动作很轻。头盔放在桌上,我拿起来,检查扣带。
屋外开始有车声,天快亮了。
我穿上制服,背上保温箱,走到门口。
回头看了一眼。
他还躺在那儿,被子盖到肩头,手放在枕边,空着的位置像是在等什么人。
我开门出去,脚步很轻。
楼道里很安静。
我一步步往下走,手指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