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刚亮透,内侍就进了门。
是城北离皇宫最近的宅子,亭宇楼阁,小桥流水,一样不缺。
连带着于竹的诰命圣旨一并下发。
冯叔跟着去看宅子,脚刚跨进朱漆大门,惊呼。
“这、这得雇多少人打扫才够?”
这座府邸大得于竹也摸不清方位,“......应该要好几百人吧。”
吹笙四处看了看,指尖点着一排高阔的厢房。
“这几件用来做仓库最合适不过。”
说完又踱到红漆院墙下,敲了敲墙砖。
“此处再打一个门,往后去铺子,也不用绕路了。”
这主意听得冯叔在一旁直咋舌。
好好的厢房全用来堆布料了。
吹笙见他唇角明明翘着,眼尾却泛着红。
“我们有时可以来这小住几日。”
于竹那点隐秘的失落,瞬间被欢喜冲散,声音还带着一点没压下去的颤。
猛地扑进吹笙怀里,急切地把心底所有眷恋说给她。
“妻主,对我真好。”
他还是最喜爱青石巷那个院子,是他真正意义上第一个家,里面的东西他一样都舍不得。
于竹抿了抿唇,耳根悄悄红了,还有难以启齿的心思。
他总想和吹笙黏在一处,若是庭院太大,找人都要花好些时间。
“妻主,我们回去住,那棵木槿树、走廊、藤椅......我都舍不得。”于竹眼尾弯成月牙儿,连带着眉梢都软下来,摇着吹笙的袖口。
他自己都没发觉,他现在最会撒娇了。
“嗯,我也喜欢那里,里面家私都是我亲自挑选的。”
于竹睁圆双眸,更是舍不得。
“怎么办,我昨日碰坏了一个木椅。”
吹笙好笑:“那是巷口木匠做的,我再去买一个就是了。”
本以为陛下亲赐了府邸,这位陆大人会搬进去,不少官员想着巴结,眼巴巴送上乔迁贺礼。
却没找着人。
看着延伸看不到边际的红墙,还有头顶的鎏金的牌匾,是人人仰羡的荣光。
一份贺礼悄无声息送到青石巷。
“这是公子送的贺礼,恭贺乔迁之喜。”侍从双手奉上一个檀木盒。
等人走了,他们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本册子。
上面记载了几十种不常见的绣法——正是于竹所需要的。
这时代的手艺技法,多是家族相传、或是师传徒。
于竹觉得捧着烫手,眼中有些不安:“妻主,我们该如何回礼。”
公子作为未来君后,想来是什么都不差的。
这是份心意与价值皆具的礼物。
于竹的头发不像来时那般干枯,如今像是有光泽的乌木,吹笙伸手揉了揉。
“随心就好 。”
这日,朝中休沐。
靖澜在城外的行宫中举行了一场辞岁宴。
云都中大半官员都收到了宴柬,可携家眷参加。
山势曲折蜿蜒,行宫坐落在半山腰,刷了红漆的走廊沿着山坡弯弯曲曲地延伸。
还有一处天然的泉眼,冬日不冻结,温暖袭人。
旁边便是皇家猎场,还有半片山的寒梅正当花季。
所以靖澜择在这处。
今日帝王到场,吹笙穿得格外隆重。
玄色的棉袍,能看见领口露出的绛红里衣,织着暗纹的缎面披掀起一角,雪天路滑,吹笙稳稳拉着于竹的手。
枝桠上缀满胭脂似的花,也比不上她身上的艳色。
月章华姿,琼姿玉映。
路过这处转角时,竟没人去看枝头盛放的点点红梅。
她身旁的于竹身量抽长了些,脸颊丰盈些许,骨骼却更加清隽,仿若一夜之间拔高的竹节。
眉目舒朗,唇色淡红,几月就似乎脱胎换骨一般。
分明是俊秀的让人移不开眼的模样。
好多人啊,于竹附在吹笙耳边,悄声说:“妻主,今年冬日我手上没有长冻疮。”
他眉眼间有藏不住的爱意和眷念。
怎会长,屋内有炭火,在外吹笙便牵着他的手。
“冷不冷。”吹笙抬手摸了摸他脸,有点红。
于竹是羞的,那些经过他们的官家主夫无不侧目,时不时还投来揶揄的目光。
“不冷。”他现在的脸分明是烫的。
长廊一路通往山腰,宫人清扫干净落雪,红梅簇簇,美景宜人。
远远看见一行人走来。
是阮青。
“吹笙。”阮青今日带着夫郎和弟弟,介绍道:“这是阮昭,我的小弟,你应该见过。”
只见过一面,想着吹笙叫阮青“阮姐”,阮昭眼睑半搭着不敢看人,便小声唤了一句。
“陆姐。”
吹笙应道:“那日在书房见过一面,当时一眼便瞧出是阮姐的弟弟。”
阮知夏放开自家爹爹的手,扑到吹笙腿上,唤着“美人姐姐”,要抱。
阮青还没冷下脸,吹笙已经把她抱在臂弯里,一手牵着夫郎一手抱着孩子。
阮知夏眼睛亮亮地看着吹笙的脸,甚至小心翼翼摸两把如墨一般的发丝,睁圆了眼。
几岁的女童,手上还有可爱的肉窝,于竹好奇地戳了戳,抬眼对着吹笙说。
“妻主,是软的,像是棉花一样。”
几人笑开来。
阮昭站远一些,脚尖无意识碾着地面的碎石子,低头不去看、不去想。
加上今日这句“陆姐”,他们一共才说了两句话。
他抿唇,不就是长得好看了一点。
听见那边的笑声,悄悄抬眸,那人连露出的一截皓腕也像穷尽了匠人的毕生技艺。
心下泄气,算了,长得好看了不止一星半点 。
两家同行。
李慕言无声地走到阮昭身边,眼中有担忧。
阮昭晃了晃发间的金玲,大有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姐夫,我真没事。”
“等我找到比她长得好看的就......”后续的话囫囵淹没在喉间,他终是没有说出来。
走过长廊便是行宫,官员与家眷的席位分开。
家眷那处,不光有各家主夫,还有许多未相看的郎君。
阮昭的朋友多,几人便围了一桌。
有人指着靠前的位置,红着脸小声问他:“我看见你们一道进来的,那位大人是谁啊?”
正是那日拜托阮昭打探的那个。
顺着指的方向看过去,吹笙风姿灼灼,在攒动的人影里亮得扎眼,让人目光一落便移不开。
偷看的人太多,她抿了一口酒,指尖映着白玉的酒杯,席间无数郎君便红了脸。
“工部侍郎。”阮昭闷闷说道。
对方睁大眼睛,“她?”神色有些恍惚,喃喃道:“想来,母亲也是为了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