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川把碎布塞进兜里，手指在青铜指环上蹭了两下。阵眼还在转，但那股劲不对，像是水管堵了半截，水能流但不畅快。
他蹲下来，掌心贴住地面阵纹。灵域探出去，像一层薄雾裹住整个法阵。血雾顺着经络爬行一圈，带回的感觉让他皱眉——幽冥土里有东西在顶，不是外力，是土本身出了问题。
“这土没处理干净。”他说，“里面有残留的阴髓，卡在节点上了。”
林婉已经翻开另一本册子，纸页泛黄，边角卷起。她没抬头：“寒潭丝线穿得太急，三个滞点没打牢，气路反了。现在不是牵引的问题，是我们自己把路堵死了。”
陈虎靠墙站着，斧头拄地。他刚才那一震手还没缓过来，指节发紫，但眼神没乱。他盯着西北角的铜钉，那里符纸烧过的地方还留着焦痕。“外面那几只也不是瞎撞，”他说，“它们专挑弱的地方来，一波比一波准。这不是游魂，是有人教它们怎么拆阵。”
江临川点头：“先解决里面的毛病。外面的等会再说。”
林婉起身，银镊残柄夹住丝线一端。她重新穿引，动作慢了下来，在每个弯道处停顿两秒，指尖一拧，打出一个结。第三个结落下时，整条线轻轻颤了一下，像是松了口气。
“好了。”她退后半步，“再试一次导流。”
江临川没动。他闭眼，把灵域收得更紧，贴在皮肤表面。血雾缓缓渗入阵图，沿着修正后的路径往前推。幽冥土开始发热，但这次热流往下沉，没有反弹。月华石的银光也跟着降了一格，不再往上飘。
“通了。”林婉看着罗盘，指针稳稳指向正北。
可只过了五秒，银光又晃了晃，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
“还不稳。”江临川睁开眼，“内部通了，外部压力还在。它们要的是我们松一口气的时候，一下子冲进来。”
陈虎咧嘴笑了下：“那就别让他们如意。”
他弯腰从工具箱底层摸出两张符，边缘毛糙，墨迹发灰。“老赵给的灭鬼符，一直舍不得用。”他走到西角和北角，把符压进往生纸下面，又扯了段铜线连到主阵纹上。“我在这儿做个假口子，那边看起来最弱，它们肯定往这儿钻。”
林婉看了他一眼：“你打算让它们全挤一块？”
“对。”陈虎把斧头扛上肩，“等它们扎堆，我就关门打狗。”
话音刚落，墙角的灰雾又来了。这次不是散开，而是绕着地面缝隙转圈，像是在找突破口。雾气试探性地碰了下南位铜钉，弹开，接着又移向西侧。
“来了。”陈虎低声道。
灰雾慢慢聚成一团，贴着地缝滑进来。它没直接冲阵眼，而是绕到西角，围着那张符转了两圈，然后猛地扑上去。
符纸没炸。
雾气一顿，似乎迟疑了。
就在这瞬间，陈虎一斧砸向南位铜钉。震动顺着地面传过去，触发了埋设的引线。两张符同时亮起红光，轰的一声炸开。
六团黑影从雾中飞出，还没逃就被火舌卷住，连叫都没叫出来就没了。余波震得其他角落的灰雾四散，墙皮簌簌往下掉。
“第一波完。”陈虎喘了口气，“按经验，还有两波。”
林婉盯着罗盘：“阴气浓度在回升，方向一致，目标明确。”
“第二波会更强。”江临川盯着阵眼，“它们学聪明了，不会再分散。”
果然，不到十分钟，第二批阴灵来了。这次是三股并行，分别冲向西南、西北、正西三个点，明显是要测试防线反应速度。
陈虎没动。他知道这是试探。
三股灰雾撞上铜钉防线，被震散两次后退了回去。它们在墙边徘徊了一会儿，最终消散。
“第二波撤了。”林婉说。
“第三波才是主力。”陈虎抹了把脸，“一般选人最累的时候，或者阵法最虚的时候动手。”
江临川盘坐在阵心，没说话。他把灵域完全铺开，贴着阵图运行。血雾像一层膜罩住整个结构，任何细微波动都能察觉。
二十分钟后，第三波来了。
这次不再是灰雾，而是带着实体感的黑团，撞上来的时候发出闷响。它们集中冲击西北角，正是刚才符箓引爆的位置。虽然那里已经空了，但残留的灵力波动还在，像是伤口没愈合。
“就是这儿！”陈虎抄起斧头，冲过去就是一劈。
斧刃砍进地面，符力引爆，剩下的两张灭鬼符全炸了。轰的一声，三只成型的阴灵当场湮灭，剩下几缕残魂也被阵纹吸进去，化作一阵青烟散掉。
屋里安静下来。
陈虎靠着墙坐下，喘得厉害。他右手指节裂了口，血顺着斧柄往下滴。但他没管，眼睛一直盯着门口。
“暂时清了。”他说，“至少半小时内不会再有大规模进攻。”
江临川没放松。他感觉到阵基还是不够稳。材料修好了，外患也压下去了，但能量循环始终差一口气。
“得有人撑住开头。”他说，“让阵法先把节奏带起来。”
林婉明白他的意思：“你要用自己的灵力当启动器？”
“对。”江临川盘膝坐好，“不强压，只引流。就像开机时候的临时电源。”
“风险不小。”林婉看着他，“你刚才已经用了两次灵域。”
“我知道。”他笑了笑，“修地府不如送外卖，至少送不完还能明天接着送。这阵要是崩了，咱们今晚就得换地方睡。”
林婉没笑。她走到阵侧，拿出罗盘：“我帮你调频。你走一步，我跟一步。”
陈虎也挪了过来，把斧头插在阵眼旁边：“需要节奏的话，我来敲拍子。左三右四，老规矩。”
江临川点头，深吸一口气，把灵域压缩到极限。血雾在他体表流转一圈，然后缓缓注入阵图经络。
灵力顺着修正后的路径推进，先触达幽冥土底部，把滞留的阴髓一点点推出去。接着引导月华石的冷流下沉，与热流交汇。
一开始很慢。
像冬天发动一辆旧车，打几次火都失败。
直到第三次尝试，两种能量终于在中心节点汇合，形成一个微小的漩涡。银光和热流缠在一起，开始缓慢旋转。
“成了？”陈虎问。
“刚开始。”江临川额头冒汗，“还没闭环。”
林婉盯着罗盘，手指微调角度：“偏了半度，往左带一点。”
江临川立刻调整灵力流向。血雾顺着新的方向推进，像程序员改代码一样逐行校验。
终于，漩涡稳定下来，越转越顺。幽冥土吸冷下沉，月华石放光补能，整个阵法发出低沉的嗡鸣。
聚灵阵正式进入续建阶段。
江临川睁开眼，瞳孔里的蓝光慢慢褪去。他靠在地上，累得不想动。
林婉记录完最后一组数据，轻声说：“能量流转正常，频率稳定，至少能撑六小时。”
陈虎检查了一遍铜钉位置，确认没有松动。他坐回墙边，斧头横在腿上，眼睛仍盯着门。
没人说话。
刚才那一套操作耗得太多，谁都清楚这只是暂时稳住。真正的麻烦还在外面等着。
江临川低头看指环，金属表面有一道细纹，像是被什么东西刮过。他记得之前没有。
林婉忽然抬头：“等等。”
她盯着阵眼下方的往生纸。纸面原本平整，此刻却浮现出几个字，墨色极淡，像是被人用气写上去的：
**你信脚下这片地吗**
她伸手想碰，字迹瞬间消失。
江临川也看到了。他慢慢站起身，走到阵边，手掌贴地。
灵域探出，血雾刚渗入地下三寸，就猛地缩了回来。
下面不是实土。
是一层空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