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的鸣笛声从远处划过，我站在台阶上没动，关毅也停在我旁边。风还在吹，但不像刚才那么冷了。
他收好设备，把包背到肩上。我们一前一后走下山道，路灯照着地面，影子拉得很长。到了车边，他打开副驾门，我坐进去。
车子启动后，他问：“回家吗？”
我想了想，“回老宅吧。爸妈那边今天没人做饭，应该还在等我。”
他点头，调转方向。路上我们没再说话，电台放着轻音乐，音量很低。快到小区时，我看见阳台亮着灯。
“美妍还没睡。”我说。
关毅看了眼时间，“不早了，她可能在等你。”
车停楼下，我推门下车。他隔着车窗说：“有事打我电话。”
我答应一声，转身进了单元门。
楼道里的感应灯一闪一闪，我一步步走上五楼。钥匙插进锁孔时，门从里面打开了。
姜美妍站在门口，穿着居家服，头发随意扎着。她看见是我，嘴唇动了动，没立刻说话。
“怎么还不睡？”我问。
“我在……等你。”她声音有点低。
我走进屋，把外套挂在玄关。客厅很安静，电视关着，桌上摆着两杯凉掉的茶。
“有事？”我脱下鞋子，走向厨房想找水喝。
“姐。”她在后面叫住我，“我能和你说会儿话吗？”
我停下，回头看着她。
她站在客厅中央，手抓着衣角，眼神不太敢看我。“就一会儿，行吗？”
我看她这样子，心里有些松动。我没回答，从橱柜拿出杯子接了半杯温水，坐到沙发上。
她慢慢走过来，在对面坐下。
“你最近……挺好的。”她说。
“还行。”我喝了口水，“新歌上线了。”
“我听了。”她低头，“很好听。”
我没接话。
她抬起头，“我知道以前很多事是我做得不对。我不该听徐若琳的话，也不该让你替我唱那首歌。那时候我嫉妒你，觉得你一出现就抢走了所有人的注意。爸妈夸你，老师夸你，连关毅也只看你……我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是。”
她声音开始发抖，“可后来我才明白，我不是恨你红，我是怕被你落下。但我又不敢说，怕你觉得我矫情，怕你说我不懂事。”
我放下杯子，手指轻轻碰了碰杯沿。
“那你为什么不说？”我问。
“我不敢。”她摇头，“每次我想道歉，看到新闻里那些事，看到你一个人扛着那么多压力，我就更不敢开口了。我觉得自己太自私了，明明做错的是我，可你还一直在往前走。”
她抬手擦了下眼角，“那天你在医院守着妈，我也看到了。你明明那么累，还是坚持每天去。我知道你心里其实也难，可你没推开她，也没骂她一句。我越看你这样，越觉得自己混蛋。”
我听着，没打断。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我。
我接过，是一张泛黄的小照。是我们小时候在街边摊前拍的，她紧紧搂着我的腰，我手里举着糖葫芦。背面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我和最美的姐姐永远不分开。
“我一直留着这张。”她说，“那时候我真的觉得，你是全世界最厉害的人。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会护着我。”
我盯着那行字，喉咙有点紧。
“我记得有一次下雨，我没带伞，是你跑回来接我。路上你把外套披我头上，自己淋湿了。还有一次我发烧，你请假在家照顾我，整晚没睡。后来你去追梦了，我也想变得像你一样，可我走错了路。”
她看着我，“对不起，姐。我不奢望你马上原谅我，但我真的后悔了。我不想再让这些事堵在中间，让我们连话都说不了。”
我低头看着照片，指尖慢慢抚过边缘。
我想起她偷偷抄我写的歌词本，记得她在我被媒体围攻那阵，悄悄往我包里塞了一封信，上面只写了“别怕，我在”。我还记得她在我最低谷时，端来一碗热粥，放在桌上一句话不说就走了。
那些事我都记得。
只是我一直没敢回头去看。
“你有没有想过，”我轻声说，“我也害怕？”
她愣住。
“我不是怕你不认我这个姐姐，我是怕一旦接受了你的道歉，我就得承认——我们真的变了。不再是小时候那样，什么都不懂，只知道互相依靠。现在我们都长大了，有了各自的难处，也会伤到对方。我怕接受了这份好意，下次再被刺伤的时候，会更疼。”
她眼眶红了，“可我还是想试。就算你会疼，我也想站在你身边。不是为了弥补什么，是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我看着她。
她不再躲闪我的目光，眼里全是诚恳。
我慢慢起身，走到她面前。
她仰头看我，呼吸变轻。
我没有说话，弯下腰，抱住她。
她身体僵了一下，然后猛地抱紧我，肩膀开始抖。
“姐……”她喊了一声，声音断在喉咙里。
我没松手。
“我没有瞧不起你。”我说，“我只是太害怕再失去什么了。”
她哭出声，手抓着我的衣服不肯放。
我闭上眼，感觉脸颊有些湿。风吹开窗帘的一角，阳台上的旧藤椅轻轻晃了一下。
我们就这样抱着，很久都没分开。
外面的夜渐渐深了，楼下的路灯一盏接一盏熄灭。屋里只有墙上的挂钟在走，滴答、滴答。
她抽泣着说：“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扛了，我们一起走。”
我点头，“好，一起。”
她慢慢松开我，脸上都是泪，却笑了下。她用手背胡乱擦脸，鼻子还是堵着。
我从茶几抽了张纸巾递给她。
她接过，擤了下鼻子，“你别嫌弃我烦就行。”
“不会。”我说，“你是我妹妹。”
她低头看着膝盖，“那……以后还能叫我小名吗？像以前那样。”
我顿了顿。
“小妍。”我叫了一声。
她猛地抬头，眼睛一下子亮了。
“嗯！”她用力应。
我伸手拨了下她耳边散落的发，“别总熬夜，对皮肤不好。”
她笑出声，又抹了把脸。
我站起身，“去洗把脸吧，我去看看冰箱还有没有吃的。你饿不饿？”
“有点。”她跟着站起来，“要不我煮面？你最爱吃的那种。”
“行。”我说，“我帮你打下手。”
她快步走向洗手间，经过我身边时，忽然停下来，“姐。”
“嗯？”
“谢谢你……还愿意听我说这些。”
我没多说什么，只轻轻拍了下她的肩。
她笑了笑，走进洗手间。
我走向厨房，打开冰箱门。灯光亮起的瞬间，我看见门上贴着一张便利贴，是妈妈的笔迹：**“美妍说今晚等姐姐回来，别关火。”**
我拿下便签，放进围裙口袋。
锅里加水，点火。我从柜子里拿出面条，听见洗手间传来水流声。接着是脚步声，她走出来，站到我旁边。
“葱呢？”她问。
“在第二格。”我说。
她拉开抽屉找葱，我看着锅里的水慢慢冒泡。
“姐。”她忽然又开口。
“怎么了？”
“以后有什么事，你能告诉我吗？别什么都自己压着。”
我看着水面升腾的热气，“我会试试。”
“那我也会。”她说，“不会再藏着掖着了。”
水开了，我下面条。
她切葱花，动作不太熟练，但很认真。
锅里的面翻滚起来，香气一点点散开。
我用筷子搅了搅，听见她小声哼了一句我的新歌。
我没打断，继续煮面。
第一缕蒸汽碰到天花板，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