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二十分,训练室的门锁着。
我站在门口,手指刚碰到门把,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关毅发来的消息:“今天第一件事,不是训练。”
紧接着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他拎着一个牛皮纸袋走近,递给我一副墨镜,“别问,跟我走。”
我没动,“课程资料还没看完,制作部的闭门会——”
“我知道你报了课,也看到了你在楼梯间写的那句话。”他打断我,声音不高,“可人不能一直靠一口气撑着走路。你已经走了这么远,该喘口气了。”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墨镜,镜片边缘泛着冷光。昨天凌晨才结束最后一段音频分析,脑子里全是节奏切分和情绪节点的设计。我以为只要不停下,就能把所有不确定挡在外面。
但他站在这儿,语气平静却不容拒绝。
“就一上午。”他说,“机会不会因为半天就消失,但你会。”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把墨镜戴上。
车驶出城区时天色微亮,雾气贴着路面流动。窗外的建筑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成片的树林和远处若隐若现的湖面。我一直没摘墨镜,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包带上的缝线。
直到车子停在步道入口,他打开车门,“到了。”
初春的风还带着凉意,脚下的石板路有些湿滑。我们并肩往前走,谁都没提工作,也没提选拔的事。起初我仍下意识地回想昨晚整理的市场趋势笔记,甚至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可能被问到的问题。
一只白鹭忽然从水边飞起,掠过湖心,翅膀拍碎了倒映的云影。
我停下脚步。
关毅也停了下来,侧头看我,“你知道我为什么坚持让你进制作旁听会吗?”
我摇头。
“不是因为你缺技术。”他说,“是你太习惯一个人扛所有事。你在台上唱歌的时候,不只是唱给自己听的。可你现在做的事,像是在跟全世界赛跑,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敢。”
我的心口猛地收紧。
“我只是怕……”我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一停下来,别人就超过去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看着湖面,“有些人根本不在你后面,他们只是走不同的路?你不需要比所有人都快,你只需要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我望着水面,许久没说话。
这些天我把每一分钟都填满,以为只要足够努力,就能守住来之不易的位置。可现在我才意识到,那种拼命往前冲的感觉,更像是在逃避什么——怕被淘汰,怕被否定,怕自己终究不够好。
“你已经证明了很多事。”他转过身,正对着我,“给公司,给徐若琳,也给你自己。但现在你要学会一件事:允许自己被人托住。”
我的眼眶突然发热。
从小到大,我一直觉得必须靠自己才能站稳。养父母给了我温暖的家,但他们辛苦劳作的身影让我早早明白,想要的东西,得亲手去挣。进了公司后更是如此,每一次机会都要用实力抢回来,没人会白白给你什么。
可此刻站在湖边,听着风穿过树梢的声音,我第一次感觉到,原来有人愿意在我累的时候,伸手接住我往下坠的力气。
“我不是不想休息。”我低声说,“我是不知道怎么停下来还不掉队。”
“那就试着相信一次。”他说,“相信你已经够好了,哪怕慢一点,也不会失去一切。”
阳光慢慢穿透薄雾,照在脸上不再冰凉。我摘下墨镜,折好放进衣兜。
我们继续往前走了一段,在靠近湖尾的长椅坐下。他从纸袋里拿出两杯热豆浆,递给我一杯。
“小时候想过当歌手吗?”他忽然问。
我愣了一下,“想过,但不是站舞台那种。我想爬到山顶,对着山谷喊一声,听听回音有多大。”
他笑了,“结果现在天天在录音棚调音准。”
我也笑起来,眼角有点湿,“可比起喊山,我现在更喜欢让别人听见我想说的话。”
“那你做到了。”他说,“而且不止一次。”
我低头吹了吹豆浆的热气,没再说话。但心里有什么东西松开了。
临起身准备返程时,我忽然说:“明天的选拔,我会去的。”
他点头,“我知道。”
“这次不是为了争,也不是怕输。”我看着前方逐渐清晰的城市轮廓,“是我真的准备好了。”
回去的路上,车速比来时快了些。我靠在座椅上,闭着眼,却没有睡意。脑子里不再反复播放练习片段,也没有模拟问答场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平静——像是一直绷紧的弦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张力。
车停在公司楼下,我解开安全带,拿起背包。
“谢谢。”我说。
他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我推开车门,走进大厅。电梯前站着几个早到的练习生,有人小声议论着即将到来的项目测试。我按下上行键,目光落在玻璃幕墙映出的自己身上——脸色依旧有些疲惫,但眼神不一样了。
手机在包里震了一下。
拿出来看了一眼,是系统新通知:【《舞台心理建设》首次授课提醒:明早七点,b座三层多功能厅,请准时参加。】
我把手机放回口袋,抬脚迈进电梯。
关门瞬间,我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转身看见关毅走进大厅,手里拿着那份我曾提交过的课程申请表复印件,边走边翻。
他抬头,与我对视一秒,随即扬了扬手中的纸。
我按下关门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