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从指尖滑落的瞬间,空间变了。
地面没了,裂缝没了,连李梅的身影也消失不见。他悬在半空,四周全是镜子,每一面都映出他的脸。有的满脸是血,眼睛翻白;有的被藤蔓缠住脖子,舌头伸出来;还有一个正用钻头插进自己的太阳穴,手还在往下压。
他想闭眼,可眼皮动不了。右眼突然胀痛,血丝爬满眼角,银白色的齿轮纹一闪而过。左臂的机械齿轮开始逆向转动,胸口那块铭牌烫得像烧红的铁片。
“这不是真的。”他对自己说。
话音刚落,所有镜子里的他同时转头,看向中间的本体。动作整齐得不像人。
一道声音从深处传来:“你终于来了。”
镜面波动,像水一样分开。一团巨大的东西浮了出来。那是由无数眼球组成的矩阵,每个眼球里都在播放一段画面——全是他死的时候。有穿实验服的他,在电脑前按下回车后脑袋炸开;有跪在血月下的他,全身皮肤一块块剥落;还有一个站在高楼上,背后长出金属翅膀,最后被自己撕碎。
陈诡的声音从眼球中心传出:“第38号失败品,欢迎回到起点。”
陈默没说话。他把左手按在胸口,用力掐了一下。疼。不是幻觉。
“你们抓错了人。”他说,“我不是什么实验体。”
眼球矩阵轻轻震动,像是在笑。“你以为你是谁?一个程序员?加班猝死的废物?你体内流的血,是我三十年前调配的第一批原质融合液。你的骨骼,你的神经,你的意识结构……全都来自我的设计图。”
陈默喉咙发紧。他想起地下军基地里的机器人,眼眶里嵌着血月碎片,胸甲上的图腾和他左臂齿轮一模一样。
“赵铁山也是你做的?”他问。
“他是容器之一。但你不同。”陈诡的声音冷了下来,“你是唯一能承载序列0的存在。可惜每次激活都会崩溃。前三十七次,你都在觉醒瞬间自毁。这一次……我给了你更多干扰变量,看看能不能撑久一点。”
陈默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的钻头已经收了回去,皮肤下隐约有光流动。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这些镜子里的“他”,死法各不相同,但有一点相同:他们身上都没有铭牌。
只有他还活着,是因为王虎的牺牲。
“如果我是复制品,”他抬头,“那你现在又是什么?一堆挂在墙上的烂肉?还是躲在机器里的残魂?”
眼球矩阵猛地收缩了一下。周围的镜面出现裂痕。
“你不明白。”陈诡说,“我不是在逃避死亡。我在进化。意识上传只是第一步。现在我已经脱离肉体限制,能在所有镜像中同步存在。而你,只能被困在一个时间线上,重复失败。”
陈默没回应。他盯着最近的一面镜子,里面那个“他”正坐在实验室里写代码。屏幕上的程序标题写着《序列0模拟器v1.3》。那人敲完最后一行,站起来,摘掉帽子,露出右眼的齿轮纹。
然后他拿起一把刀,划开了手腕。
画面跳转。另一个“他”穿着白色实验服,手里拿着单片镜。他没有戴在脸上,而是放在桌上。镜片反射出他的脸,嘴角微微上扬。
这个“他”没死。
而且和其他镜像不一样,他是静止的。别人在动,他在看。别人在挣扎,他在等。
陈默心头一跳。他试着朝那面镜子靠近,身体却像被钉住。右眼的齿轮纹再次浮现,比刚才更亮。他强行调动“镜返”功能,哪怕没有使用奇物,也要试一次反向扫描。
银光从眼中溢出,扫过那片区域。
镜子晃了一下。
他看清了。
那个穿实验服的“自己”,脸上戴着陈诡的单片镜。不是拿着,是戴着。镜片后的眼睛颜色不对,左蓝右红,像是两套系统在交替运行。
更关键的是,对方胸口也有图腾。但那图案比他现在的完整得多,线条更深,结构更复杂,像是已经进化到后期阶段。
“你在看什么?”陈诡的声音突然变尖。
陈默没理他。他死死盯着那个戴镜的“自己”。对方似乎察觉到了,缓缓转过头,隔着层层镜面,与他对视。
那一瞬,他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响了一下。
像是代码编译完成的提示音。
眼球矩阵发出刺耳的嗡鸣。所有镜子开始崩裂,碎片像刀子一样飞射。一片划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另一片擦过左臂,齿轮发出金属摩擦的声响。
“清洗程序启动。”陈诡说,“这次不会再给你机会。”
陈默咬住牙。他知道不能再等。他把双手按在胸前,集中全部注意力,回忆图腾的结构。不是靠感觉,是靠逻辑。像调试程序一样,一行行拆解。
变量=选择
函数=代价
输出=存在
每念一句,胸口就热一分。铭牌几乎要烧起来。镜面裂得更快了,整个空间开始塌陷。那些死亡影像一个个破碎,唯独那个戴镜的“自己”还站着,甚至向前走了一步。
“你不是我。”陈默低声说,“但你知道怎么活下来。”
话音落下,最后一面镜子炸开。
强光充斥视野。
他感觉自己在下坠,又像在上升。身体不受控制,意识却异常清醒。耳边响起一阵低语,不是陈诡的声音,更像是某种古老的语言,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敲打他的神经。
当他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漂在空中。
下面是深不见底的裂缝,绿光还在闪,藤蔓仍在生长。但他离地三米,双脚没落地。一层透明的膜裹着他,像是凝固的水面。胸口的衣服破了,图腾完全露了出来,黑色纹路泛着微光,和右眼的齿轮纹频率一致。
左臂的机械齿轮缓慢逆转,每一次转动都带动心跳一次加速。
他抬起手,看到掌心有一道新鲜的划痕,血还没干。刚才那滴血,终究没能落地。
远处,李梅已经变成一棵树,根须扎进岩层,枝条向上延伸。她的嘴张着,一根藤蔓垂下来,末端挂着半片破碎的眼球。
那眼球动了一下。
一道电子音从里面传出:“你终将戴上那副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