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击声还在继续。
一下，又一下。
陈默的手还插在岩石里，钻头卡在晶石缝隙中。他的手臂发麻，肌肉因长时间紧绷而抽搐。右眼的血丝没有退去，反而顺着脸颊蔓延了一小段，像是干涸的河床。他没动，只是盯着那片被切开的岩层内部，紫光从裂缝里渗出来，照在他脸上。
赵铁山走过来，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蒸汽从关节处缓缓升起，带着温热的湿气。他没说话，但肩膀微微下沉，像是随时准备撞开什么。
“还能撑住？”他问。
陈默点头，收回钻头。骨刺缩回掌心，皮肤合拢时发出轻微的撕裂声。他靠在墙上，喘了两口气，抬手抹掉下巴上的汗。卫衣已经湿透，贴在背上冷得发僵。
苏红袖和林焱没跟下来。
上面安静得反常。
他知道她们还在等信号，但他现在顾不上回头。
李梅跪在不远处，双手按在地上。她的藤发垂着，像枯死的植物。可就在刚才，她突然睁开了眼，瞳孔变成翡翠色，嘴里吐出几个字：“它在说话。”
陈默看向她。
“不是声音。”李梅的声音很轻，“是记忆……在回放。”
她抬起手，指尖触碰地面的一根藤蔓。那藤蔓原本焦黑蜷曲，此刻却开始蠕动，像是活了过来。接着，更多的藤蔓从岩缝里钻出，缠绕上巨岩的切口，像是在修补，又像是在阻止他们进入。
王虎站在角落，胸甲剧烈起伏。他的眼睛浑浊，嘴角抽动，忽然低吼一声，整个人向前扑去。藤甲暴起，一条粗壮的主蔓直射而出，砸向李梅后背。
赵铁山一步跨到中间，石拳砸地。冲击波震开藤蔓，他顺势将李梅拉到身后。
“他不想让我们进去。”赵铁山说。
“我知道。”李梅没挣扎，只是抬头看着王虎，“但他拦不住我。”
她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掌心，然后按在地面。鲜血顺着藤蔓根部渗入，那些躁动的枝条渐渐安静下来。王虎的身体晃了一下，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绿光从地下升起。
一道全息影像在空中展开。
画面里是一间实验室。白色的墙，金属台，灯光惨白。年轻的王虎躺在手术台上，胸口敞开，一根藤蔓接口正缓缓刺入他的心脏。他满脸是汗，牙齿咬得咯咯响，却没有喊出声。
旁边另一张台上，李梅被绑着，腹部隆起，皮肤下有东西在蠕动。她的眼皮颤动，嘴唇无声开合，像是在祈祷。
画外音响起。
是王虎的声音。
“如果共生能让你活，我愿意变成怪物。”
影像切换。
两人站在温室里，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作物上。李梅靠在他肩上，笑着伸手摘下一朵花。王虎把花别在她耳边，动作笨拙却温柔。
再换。
血月降临那天。郊区的温室被毁，火焰冲天。王虎背着昏迷的李梅冲进雨里，身上已经长出藤甲。他回头看了一眼燃烧的房子，然后转身跑进黑暗。
最后一幕定格在一块铭牌上。
金属材质，表面刻着螺旋纹和镜面反射图腾。编号“S-07”，下方一行小字：“项目监修：c.G.”
陈默瞳孔猛地收缩。
他认识这个字体。也记得那块单片镜背面的刻痕——同样的排布，同样的笔锋。
这不是巧合。
他还想再看清楚些，影像却开始扭曲。藤蔓剧烈抖动，李梅闷哼一声，嘴角渗出血丝。她的瞳孔彻底变绿，藤发无风自动，一根细藤从她嘴角伸出，轻轻擦过唇角。
“它们醒了。”她说，声音不像自己。
赵铁山立刻转身，蒸汽喷涌成雾墙，挡在密室入口前。几根黑色藤须正从深处涌出，速度快得惊人。他一拳砸下，地面裂开，三根主藤被震断。可断口处立刻长出新芽，迅速再生。
陈默蹲到王虎背后，用力扯开他背部的藤甲。皮肤下面嵌着一块金属片，正是影像里的铭牌。他用指腹摩挲边缘，右眼自动扫描。
【检测到高阶原质残留，来源：未知序列0级载体】
系统提示一闪而过。
他盯着那串编号，脑子里飞快计算。S-07，监修者c.G.，三十年前的实验项目……这些信息拼在一起，指向一个他不敢深想的可能性。
赵铁山又是一拳轰出，震退一波藤须。他的右臂已经开始晶化，青灰色的石质覆盖到肩膀，关节处蒸汽越来越浓。
“不能再拖了。”他说，“要么下去，要么撤。”
陈默站起身，看向李梅。
她跪在地上，双手抱头，身体不停颤抖。片刻后，她抬起头，眼神恢复清明，声音沙哑：“门在下面……有阶梯。”
她抬手指向裂缝深处。
赵铁山一拳砸向地面，震裂更多藤蔓。裂缝扩大，露出一段向下的阶梯，边缘布满腐蚀痕迹，台阶上泛着暗紫色的光。
陈默走过去，蹲下查看。台阶很窄，只能容一人通行。往下看，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风从底下吹上来，带着一股铁锈混合腐叶的味道。
他摸了摸胸口的锈钥匙。
它一直在发烫，比平时更明显。但他没拿出来。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确定要下去？”赵铁山问。
陈默没回答，只是回头看了眼王虎。
那个曾经为妻子自愿成为怪物的男人，现在只剩下一具被藤蔓寄生的躯壳。他的眼睛闭着，脸上还留着痛苦的痕迹。
李梅爬到他身边，轻轻抱住他的头，把脸贴上去。她的藤发慢慢缠上王虎的手臂，像是在告别。
“他说……等了很久。”她低声说。
话音刚落，阶梯底部传来新的声音。
不再是敲击。
是刮擦。
整齐划一，像是千百只手指同时在抓挠金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