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允祚重重坐在小桌前,眉宇阴郁。
他没回答云筝,接过云筝递上的茶也只是握在手中。
不一会儿,春和就把夜宵端了进来,一样一样摆在了桌上,都是些清淡容易消化的小食。
可周允祚拿着筷子,半天没动一口。
云筝在心里直翻白眼。
夜宵要是你要的,要了又不吃,浪费我家春和的手艺。
春和是个老实人,担心是自己做的不好,问:“殿下,是奴婢做的不合口味吗?”
周允祚仿佛回神一般,摆摆手,说:“没事,就是清淡了些,这几日孤嘴里没什么味道,吃不进去。”
他说着,倒也没有为难春和,只是让张金宝叫个脚快的小太监,去御膳房喊个人起来烤几串炙羊肉送来。
云筝无语归无语,却没有吭声,一个人小口小口地喝着梅瓜牛乳。
啧,真好喝。
不愧是春和做的。
殿内烛火跳跃,映得周允祚脸色明明灭灭。
云筝不说话,就这么耐心等着。
良久,周允祚才像是终于压不住胸中块垒,说:“筝儿,你可知崔家对孤开出了什么条件?”
云筝装作想了一会儿,才问:“条件?崔家把崔玉琴送入东宫的条件?”
周允祚沉着脸点头。
云筝则是摇头,说:“殿下就不要为难臣妾了,这臣妾哪猜得到呀?”
周允祚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笑,说:“他们替崔浩然要一个亲王爵。”
云筝一口牛乳差点喷出来。
饶是她对崔家的权势早有心理准备,却也被这条件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亲王爵?
本朝的异姓王,除非是开国功臣,或是有挽救江山社稷于危亡的泼天功劳,否则绝无可能。
那是祖孙四代战死沙场,满门殉国才有的殊荣……若是李芳菲还有兄弟活着,倒是有可能得到一个异姓王的恩赏。
至于崔家?
本朝还从未有过文官封异姓王的事情。
然而,云筝没想到的是,周允祚的冷笑还有第二声:
“哦,他们还要孤废黜玉枝的太子妃之位,贬为侧妃,让崔玉琴入东宫就能直接成为太子妃。”
“什么?!”云筝脸上一个大写的卧槽。
崔家这是看着崔玉枝不中用了,直接就想扶持崔玉琴了?
但这不是在打周允祚的脸?
崔玉琴若嫁四皇子,不过是个侧妃。
如今嫁太子,竟要取代她嫡亲的姐姐成为正妃?
崔家真是敢开口啊。
周允祚看着云筝震惊的神色,郁愤之情似乎找到了宣泄口了。
“崔家说什么他们玉琴心高气傲,如果要屈居她姐姐之下,那宁可不嫁,呵。”
“更可恨的是,孤方才去映秀宫,将崔家的意思稍稍透给玉枝,她竟丝毫不体谅孤的难处,也不想办法解决问题,只知道跟孤哭闹。”
“一口一个她才是孤明媒正娶的太子妃,才成婚一年多,凭什么要给妹妹让位?”
“简直是半点大局都不顾!”
云筝听到这里,心中已然明了。
周允祚刚才是去跟崔玉枝商量这事儿怎么办了。
结果,在崔玉枝那儿碰了一鼻子灰。
周允祚是想要崔玉枝替她去跟崔家斗。
可崔玉枝呢,只是想周允祚宠着她,护着她,替她拒绝崔玉琴。
如此,两人自然是鸡同鸭讲,不欢而散。
云筝心中一阵冷笑。
这对夫妻真是一个自私凉薄,一个愚蠢短视。
天生一对。
但她对这俩的狗咬狗毫无兴趣,她只做足自己的戏:
她握着周允祚的手柔声道:“殿下息怒,姐姐她刚经历丧子之痛,又久病缠身,心神俱损,一时想不开也是有的。”
“她与玉琴小姐毕竟是亲姐妹,骤然听到如此消息,难免情绪激动,口不择言。”
“要不,让臣妾去劝劝姐姐?姐姐如今病着,或许旁人的话听不进去,但臣妾平日里与她还算说得上话。”
“本来,殿下对那崔玉琴也没什么感情,只是,为了给朝臣一个风向,不得不娶用,臣妾都会细细说与姐姐听。”
“而且,姐妹共侍一夫古已有之,将来若殿下万事顺利,她们姐妹在宫中也能互相照应,总好过让外人钻了空子,不是吗?”
周允祚看着她温柔娴静的模样,再对比崔玉枝的哭闹不休,长长叹了口气。
他感动地握着云筝,说:“筝儿,还是你懂事,顾全大局。”
“那你明日便去试试吧,只是委屈你了,还要去受她的气。”
云筝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丝冷嘲。
我懂个毛线的大局?
这大局牺牲的是崔玉枝,又不是我,我当然可以顾全大局。
反正,鞭子没打到我身上,我替别人疼个毛线?
主要是我怕你现在被崔家逼急了,说话不好听直接把崔玉枝给气死了。
那我后面还找谁玩去?
云筝一笑,掩下内心的真实想法,声音越发轻柔:“唉,为了殿下,臣妾受点委屈算什么,只要殿下安好,东宫安稳,臣妾便心满意足了。”
周允祚闻言,更是觉得云筝贴心可人:“罢了,那你去过之后,再来跟孤说,若她实在不听,孤再想他法。”
云筝温顺应下:“是,臣妾明日一早就去。”
……
次日,云筝带着百灵来到了映秀宫。
如今的映秀宫,老远就能闻到药味。
宫里气氛十分压抑。
刚走进去,云筝就听到里面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崔玉枝嘶哑哭骂:
“滚!都给本宫滚出去,她崔玉琴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踩到本宫头上来?!”
“竟然让本宫当侧妃?那云筝那个贱婢,岂不是都跟本宫平起平坐了?”
云筝在门外停下脚步。
百灵飞快地扫了一眼云筝,低头不语。
而宝月刚刚端了一壶茶,正要进去,就听到里面的咒骂。
一抬头,就看到听了个正着的云筝.
宝月一脸尴尬,赶紧行礼,说:“侧妃娘娘,我们娘娘心情不好,不是那个意思,您别往心里去哈……”
云筝平静地点了点头。
若是她真把崔玉枝当姐妹,可能听到这话真会伤心。
可她早知道崔玉枝是什么货色。
所以,只觉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