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划破寂静。
我靠在控制台边,腿还在抖。刚站稳,红光就闪起来,主控屏跳出一行字:东区通风管道压力异常,酸雾渗入。
苏晨坐在操作位上,手指悬在隔离按钮上方,没按下去。他脸色发白,额角全是汗,靴口那道血痕已经渗到地上。刚才那一路,他咬着牙没吭声,现在人是进来了,可系统不认。
“别关。”我说。
他抬头看我,嘴唇动了下。
“一关通风,氧气撑不过十二小时。”我盯着数据流,“找漏点。”
他咽了口唾沫,手指转了方向,开始调夹层监控。画面切过去,东侧竖井的金属阀表面起了泡,边缘一圈泛黑,雨水正从裂缝里一点点钻进来,腐蚀声在静下来的室内听得清清楚楚。
我扭头问苏瑶:“医疗舱密封性还能撑多久?”
她已经站起身,扶着墙往管道接口走,动作慢但稳。脚踝那道口子没包严,血顺着小腿往下流,滴在地上的声音和警报一搭一搭的。
“密封圈完好。”她看了两眼接口胶条,“只要主循环不崩,医疗区能扛二十四小时。”
“够了。”我抓起工具包,“苏晨继续盯系统,我去东井封漏。”
他点头,手重新放回键盘。
我刚迈步,苏瑶突然开口:“等等。”
我回头。
她从随身包里摸出银针包,抽出最长那根,针尖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让我试试。”
我愣了下。
“这阀芯卡死了。”我说,“胶泥都堵不住,硬来整段管道都得废。”
“我不是要堵。”她撑着墙走到我旁边,“针尖震动能减缓金属疲劳。我以前做手术,用它震开过钙化血栓。现在……也许能震住腐蚀速度。”
我没说话。
上一次见她用银针,是救那个被酸雨烧了手的工人。那时候我还觉得是偏方,结果人真活下来了。现在她要把这玩意儿插进高速气流的金属缝里,不是救人,是救系统。
“你能稳多久?”我问。
“不知道。”她盯着监控画面,“但值得试。苏晨换备用阀需要三十分钟,只要前十五分钟别崩,就有机会。”
我看了眼时间。警报触发已经三分钟,酸雾浓度每秒都在升。
“我帮你固定。”
我扯过一块防酸布,绕到她背后,一头绑在她腰上,另一头扣进墙栏。她没反对,只把针尾夹在右手食中指间,左手扶住井口边缘。
“苏晨!”我喊,“减压阀开半档,降气流!”
“开了!”他声音发紧,“再低会影响主循环!”
“够了!”我盯着井口,“上!”
她咬牙,单膝跪地,身体前倾,左手扒住裂缝边缘,右手一送——
银针刺入阀芯缝隙。
针尾猛地一颤,随即稳定下来,发出几乎听不见的高频嗡鸣。监控曲线瞬间压平,腐蚀速度从每秒0.3毫米降到0.05,渗入量开始回落。
“成了!”苏晨低吼。
“别松劲。”我盯着她手,“你撑多久,我们抢修就多久。”
她没答话,额角的汗滚下来,滴在金属上,嘶地冒了股白烟。脚踝的血顺着小腿流到脚背,鞋底已经湿透。她整个人靠在墙锚上,全靠腰部那根布带撑着不倒。
苏晨的手没停。他调出备用阀参数,确认接口型号,从工具柜取出合金件,又翻出防酸密封圈。他的动作越来越快,但每一圈螺丝都拧得极稳。
“第一颗固定螺栓松了!”他报进度。
我盯着监控。曲线又开始往上爬。
“苏瑶!”
她牙关咬得死紧,右手抖得厉害,但针没动。
“再……五分钟。”她喘着说。
“撑住!”我抓起另一块布,塞进她背后,抵住墙角,帮她分担点压力。
她点了下头,眼神没离开监控。
“第二颗螺栓卸下!”苏晨声音发哑,“换阀!”
他把旧阀整个拔出来,金属边缘已经发脆,一碰就掉渣。新阀对准接口,他一点点推进去,手稳得不像个十六岁的孩子。前世这时候他还在逃课,现在他正把我们的命拧进这根管道里。
“密封圈到位!第一颗螺栓上紧!”
我回头看苏瑶。她的脸已经发白,嘴唇发紫,但右手还是稳的。针尾的震颤没断,监控曲线又被压下去一截。
“还有两颗!”苏晨吼。
她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哼,整个人往下坠,腰带绷得吱呀响。我立刻顶上去,肩膀抵住她后背。
“最后一圈!”苏晨猛地一拧,“锁死!”
他拍下测试钮。新阀通气,压力回升,主循环重新平衡。
监控屏上的红警瞬间转绿。
酸雾浓度归零。
新鲜空气从出风口涌出来,带着过滤后的干冷味道,冲散了室内的焦糊气。
我松开布带,腿一软,差点跪下。
苏瑶倒在我肩上,右手一松,银针“当”地掉在金属地板上,针尖已经弯了。
我扶她坐下。她喘得厉害,但嘴角动了动,像是笑了。
“它比手术刀还管用。”她说。
苏晨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手还搭在控制台上。过了几秒,他睁开眼,声音很轻:“哥,咱们……真的活下来了。”
我没看他。
主控屏自动刷新数据:氧气浓度21%,温度25c,湿度45%,电力储备98%,封闭测试通过。
我扶着台子站起来,走到屏幕前,手指划过那行绿字。
“是。”我说,“这才开始。”
苏瑶低头捡起银针,指尖还在抖。她把它放回包里,动作很慢,像在收一件重要东西。
苏晨忽然坐直:“林越。”
我回头。
他盯着屏幕右下角。倒计时还在跳:71:42:11。
“备用阀能撑多久?”他问。
“案设计,三年。”我说。
“但酸雨强度比预估高。”他手指敲着键盘,“刚才那十分钟,腐蚀速度超了标准值四倍。合金件……可能撑不了那么久。”
屋里一下子静了。
苏瑶抬头看我。
我走到主控台前,调出材料耐久模型。参数输入,系统开始演算。
进度条走到80%,突然卡住。
系统提示:数据异常,建议人工复核。
我盯着那行字,手指停在键盘上。
苏晨凑过来:“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
我摇头。
不是出问题。
是数据对不上。
前世这个时候,我还在公司改ppt,根本不知道末日要来。现在我坐在这儿,看着自己亲手建的安全屋,第一次发现——有些东西,记忆也没法百分百还原。
苏瑶站到我旁边,看了一眼屏幕。
“要不要重新测一遍?”她问。
我点头。
她伸手,准备调出原始参数。
就在她指尖碰到触控屏的瞬间,主控台最底层的一个接口盖板,突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咔”。
像是金属在缓慢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