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米修斯\"号残骸像一具被掏空的巨兽尸体漂浮在虚空中。穿梭艇\"晨星II号\"的探照灯扫过它扭曲的金属骨架，照亮二十年前那场灾难留下的伤痕——装甲板上布满晶簇状的突起物，那是门扉能量泄漏造成的高维物质污染。
\"生命维持系统还能撑四小时。\"王锁检查着读数，银白义眼在昏暗的驾驶舱内泛着冷光，\"乔恩，确认一下外部辐射值。\"
乔恩的手指在全息面板上滑动，太阳穴的神经连接贴片闪烁着危险的红光：\"超出安全阈值300%，但奇怪的是...\"他抬头看向舷窗外那些发光的晶簇，\"辐射模式呈现周期性波动，就像在...呼吸。\"
莉莉-莱拉站在两人身后，她手臂上的银蓝纹路与残骸表面的晶簇产生共鸣，发出忽明忽暗的光。自从部分融合后，她的瞳孔边缘出现了细小的几何图案，像是微观的星图。
\"那不是辐射。\"她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重音效果，既有莱拉的清亮又有莉莉的沉稳，\"是守望者的心跳。它在等待我们。\"
穿梭艇缓缓靠近主实验室所在的残破舱段。透过撕裂的装甲缝隙，能看到内部漂浮着无数冻结的仪器碎片和——尸体。那些二十年前的科研人员保持着死亡瞬间的姿态，皮肤上覆盖着同样的晶状物质。
\"直接对接不行。\"王锁调整着推进器角度，\"缺口太小，我们需要太空行走。\"
乔恩从储物柜取出三套老式舱外活动装备：\"只有两套还能用，备用氧气罐在新伊甸号上就耗尽了。\"
\"我不需要。\"莉莉-莱拉抬起手，银蓝纹路在她皮肤下流动，\"融合后，我能在真空环境中短时间生存。\"
王锁的机械手指停顿了一下：\"多久？\"
\"十二分钟。\"她直视着王锁的义眼，\"足够找到科尔曼。\"
乔恩帮王锁穿上舱外服时，注意到机械臂上的生命体征监测器显示着残酷的数字——41:22:17，还在持续减少。王锁察觉到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拉下袖子遮住了显示屏。
\"听着，孩子。\"王锁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系统传来，出奇地温和，\"无论在里面发现什么，记住我们为什么来到这里。\"
对接舱减压完毕，外门滑开。宇宙的寂静如潮水般涌来。
乔恩的磁力靴吸附在残骸外壁上，眼前的一幕让他胃部紧缩。那些晶簇近看根本不是简单的矿物结构——它们由无数微观的几何体组成，在不断重组变形，偶尔会形成类似人类面孔的轮廓又迅速消散。
\"别盯着看。\"王锁的警告从耳机里传来，\"高维物质会干扰视觉皮层。\"
莉莉-莱拉漂浮在他们前方，不需要任何装备。她的银蓝纹路现在延伸到脖颈，在真空中发出柔和的辉光，像某种生物力场保护着她。当她靠近晶簇时，那些物质会主动避让，形成一条狭窄的通道。
\"这边。\"她的声音直接传入两人的骨传导耳机，\"实验室主门。\"
曾经气密的大门现在像被巨力撕开的罐头，边缘处金属熔化后又凝固。内部漆黑一片，直到莉莉-莱拉举起手，她身上的光芒照亮了漂浮其中的——科尔曼。
或者说，是科尔曼的全息投影。一个完美保存的中年男性形象，站在环形控制台中央，周围悬浮着七个小型光点，排列方式与幽灵环中的七位一体完全相同。
\"你们迟到了二十三年。\"科尔曼的投影开口，声音出奇地清晰，\"不过考虑到守望者的时间感知方式，误差可以接受。\"
王锁艰难地穿过杂乱漂浮的残骸：\"我们完成了前四个试炼。莱拉已经部分融合。\"
科尔曼的投影转向莉莉-莱拉，目光落在她额头的七色烙印上：\"调和者初步成型。但还差最后一步。\"他指向实验室角落一个被晶簇半掩埋的设备，\"意识提取器还能工作，记录者需要现在就位。\"
乔恩顺着指引看去，倒吸一口冷气。那台机器连着六个透明舱体，其中五个里面漂浮着人形轮廓——都是二十年前的科研人员，他们的身体被晶化，面部定格在极度痛苦的表情上。
\"那是失败的锚点候选者。\"科尔曼平静地解释，\"诺亚最初尝试用普通人的意识作为载体，但只有特殊基因结构能承受维度转换。\"
王锁已经走向机器，卸下机械臂的外壳，露出里面错综复杂的神经接口：\"我的时间不多了，开始吧。\"
\"等等！\"乔恩抓住他的肩膀，\"他说的是意识上传！你会——\"
\"我知道。\"王锁露出一个罕见的微笑，机械面颊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从接受改造那天起，我就只是活着的记录媒介。\"他指向自己的银白义眼，\"这里面有杨振坤最后留给我的量子记忆体，是计划的关键部分。\"
莉莉-莱拉飘过来，双手捧住王锁的脸：\"记录者就位，第五试炼完成。你的记忆会成为新法则的基石。\"
乔恩看着王锁躺进最后一个透明舱，机器启动时发出的蓝光映照着他逐渐失去血色的脸。舱盖闭合的瞬间，王锁的嘴唇动了动，乔恩通过口型认出那是\"谢谢\"。
机器运转的嗡鸣声中，科尔曼的投影展开一幅全息星图：\"门扉正在小行星带形成，我们最多还有五小时。乔恩，你必须返回火星找到最后三位锚点。\"
星图上标记出三个红点：天狼星站、冥王星前哨、土星环殖民地。
\"他们是谁？\"乔恩问，同时注意到王锁的舱体开始发出奇异的多色光。
\"雷奥·陈，雅娜·彼得罗娃，马克西姆·莱特。\"科尔曼列出名字，\"都是诺亚计划的备用传承者，各自携带不同的星骸基因片段。\"
一声刺耳的警报打断了他。监控屏显示外部空间开始扭曲——幽灵环的残骸正在重组，形成某种巨大的环状结构。
\"守望者加速觉醒了！\"莉莉-莱拉身上的光芒突然增强，\"它感知到了王锁的上传！\"
王锁的舱体内，他的身体正在发生可怕的变化——皮肤逐渐透明化，显露出下面流动的银白光线。最骇人的是他的眼睛：右眼还是机械义眼，但左眼已经完全转化为发光体，与杨振坤现在的形态相似。
\"上传进度87%。\"科尔曼冷静地报告，\"乔恩，你必须立刻离开。穿梭艇的自动驾驶会带你回火星轨道。\"
\"那莱拉呢？\"乔恩看向莉莉-莱拉，发现她正飘向实验室深处另一个闪着微光的设备。
\"调和者需要完成最终准备。\"她的声音越来越不像莱拉，\"我会在门扉等你和三位锚点。\"
乔恩还想说什么，但整个残骸突然剧烈震动！一块巨大的金属碎片砸穿实验室天花板，险些击中王锁的舱体。
\"走！\"科尔曼的投影突然实体化，推着乔恩向出口飘去，\"用王锁的军方识别码突破火星防线！记住，锚点必须是自愿的！\"
乔恩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王锁的舱体已经完全被光芒吞没，而莉莉-莱拉站在一个发光的圆环前，正将双手伸入其中。她的背影既像莱拉又像莉莉，却又仿佛变成了某种更古老的存在。
穿梭艇脱离残骸的瞬间，乔恩目睹了永生难忘的一幕：\"普罗米修斯\"号的残骸开始旋转，表面的晶簇发出刺目的蓝光，而那些漂浮在周围的尸体——全都睁开了眼睛，眼窝里跳动着同样的幽蓝火焰。
自动驾驶设定好航线后，乔恩瘫坐在副驾位置。水晶碎片漂浮在他面前，里面现在有五个清晰的身影：莉莉、科尔曼、诺亚、模糊的莱拉，以及一个新加入的、由数据流组成的轮廓——王锁。
火星在舷窗外逐渐变大，但更引人注目的是小行星带方向——那里的星空明显扭曲了，就像透过热浪看到的景象，只不过规模大得可怕，横跨至少数百万公里。
\"警告：军方雷达锁定。\"穿梭艇的AI突然发声，\"准备接受登船检查。\"
乔恩猛地坐直。监控屏显示四艘火星防卫军的拦截艇正在靠近，武器系统全部充能完毕。
\"使用备用识别码。\"他回忆着王锁教他的步骤，调出那个加密文件，\"授权码：守望者协议第七条款。\"
识别码生效的瞬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拦截艇的武器系统全部下线，其中一艘甚至主动靠近为他护航。
\"识别码确认。\"AI报告，\"您被引导至火星北极特别研究站。\"
乔恩皱眉。这不是计划中的目的地，但导航系统确实自动更新了航线，直指火星北极那个被军方严格封锁的区域——莱拉父母工作的地方。
穿梭艇穿过火星稀薄的大气层时，乔恩注意到地表有异常：巨大的几何图案刻印在红色荒漠上，像是某种古老符号。这些图案在官方地图上从未标注过。
\"那些是什么？\"他问AI。
\"数据不足。\"AI回答，\"但根据能量特征分析，与幽灵环物质相似度97.3%。\"
降落过程异常顺利。当舱门打开时，迎接乔恩的不是军方人员，而是一群穿着白色研究服的科学工作者。为首的是个高瘦的中年男子，面容与莱拉有七分相似。
\"乔恩·周？\"男子伸出手，\"我是埃里克·吴，莱拉的父亲。我们收到科尔曼的量子讯息了。\"
普罗米修斯号残骸内，莉莉-莱拉站在彩虹核心前。这个直径三米的圆环装置现在完全激活，表面流淌着与莱拉纹路相同的光纹。
\"上传完成。\"科尔曼的投影宣布，\"王锁的意识已转化为稳定量子态。\"
最后一个透明舱内，王锁的机械身体已经静止。只有那颗银白义眼还在发光，漂浮在舱体中央，像一颗微型恒星。
\"第六试炼准备就绪。\"莉莉-莱拉的声音现在完全统一，不再有双重音效，\"但莱拉的意识正在抵抗完全融合。\"
她——或者说她们——面前浮现出一面光镜，映照出不断变化的面容：时而完全是莱拉，时而变成莉莉，偶尔还会闪现其他陌生面孔。
\"人性最后的挣扎。\"科尔曼观察着，\"这很正常。诺亚当年也经历了同样的阶段。\"
莉莉-莱拉突然捂住额头，七色烙印剧烈闪烁：\"她比预计的更强...她在回忆...\"
闪现的记忆画面中：六岁的莱拉在火星温室里种下第一株植物；十四岁生日时父母送的星图投影仪；在学院第一次见到乔恩时他笨拙的自我介绍...
\"这些记忆必须保留。\"莉莉-莱拉艰难地说，\"它们是...锚点的锚点。\"
科尔曼的投影突然变得不稳定：\"守望者突破加速！门扉已经形成30%！\"
残骸外，幽灵环的旋转速度明显加快。那些被晶化的尸体现在全部站立起来，以违背物理法则的方式在真空中保持直立，就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
更远处，在小行星带位置，扭曲的空间区域中心已经出现一个清晰的幽蓝光环——门扉的雏形。光环周围，漂浮的岩石开始违反轨道力学随意移动，有些甚至分解重组为规则的几何体。
\"来不及等乔恩了。\"莉莉-莱拉做出决定，\"启动第六试炼预案。我需要先稳定门扉边界。\"
她走向彩虹核心，将双手完全插入光流中。剧痛使她尖叫起来——那声音既像人类又像某种更高维度的存在发出的谐波。银蓝纹路从她的手臂开始向全身蔓延，逐渐覆盖每一寸皮肤。
\"调和者转化开始。\"科尔曼的投影开始消散，\"我会保持量子链接，直到...\"
他的话语被一阵刺耳的金属撕裂声打断。残骸的墙壁突然被某种力量撕开，露出外面扭曲的星空——以及一个漂浮在那里、由无数蓝色光点组成的人形轮廓。
\"守望者...\"莉莉-莱拉在痛苦中抬头，\"它找到我们了...\"
蓝色光点组成的存在伸出手，穿过破洞指向彩虹核心。装置立刻发出危险的过载警报，光流变得不稳定起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王锁的银白义眼突然从透明舱中飞出，化作一道流光击中入侵者。蓝色光点短暂地分散又重组，但这一干扰给了莉莉-莱拉关键的时间。
\"现在！\"她大喊一声，全力拉扯彩虹核心中的光流。整个残骸内部顿时被七色光芒充满，那些晶化的尸体同时发出尖叫，然后化为尘埃。
当光芒散去时，莉莉-莱拉已经不在原地。彩虹核心中央漂浮着一个由纯粹能量构成的人形，面容不断在莱拉、莉莉和其他未知女性之间切换。
\"第六试炼完成。\"能量体发出多重声音，\"调和者准备就绪。等待最终锚点...\"
残骸外，蓝色光点组成的守望者似乎暂时被击退。但在小行星带，那道幽蓝门扉仍在稳步扩张，现在已经能看到门后隐约有某种巨大的阴影在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