滦河冰冷的河水卷着撤退大军的耻辱向南奔涌,第七军的钢铁洪流碾过破碎的山河,车轮与履带下仿佛压着万千亡魂的哀鸣。李锦坐在颠簸的吉普指挥车里,窗外是铅灰色的天空和士兵们疲惫麻木的脸。掌心那道被电报纸割开的伤口早已结痂,却像一枚烧红的烙印,日夜灼烧着他的神经。
九一八的惊雷在身后炸响,沈阳的火焰映红了东北的天际线,而他,手握当时中国最强大的一支德械劲旅,却在向南!向南!去执行那“攘外必先安内”的荒唐旨意——围剿江西的红军。
“钧座,南京急电。”参谋长陈瑜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死寂,递过一份电文。他的脸色同样凝重,眼神深处翻涌着难以言说的痛苦和迷茫。作为黄埔同期,陈瑜深知李锦在北伐、东征中的悍勇与忠诚,更亲眼目睹了抚宁谷地那场用铁与火书写的胜利,以及随后那令人肝胆俱裂的撤退令。九一八的消息传来时,他也在滦河岸边,那份绝望,感同身受。他看不懂这南下的命令,却又不得不执行。
李锦接过电文,目光冰冷地扫过上面的字迹:“……第七军李锦部,着即开赴江西吉安、永新地区,归入进剿军序列,务期克日荡平赤患,以靖地方……蒋中正。”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扎在他心头。他闭上眼,脑海中闪过抚宁阵地上倒下的兄弟,闪过沈阳城头可能正飘扬的膏药旗,闪过江西那片即将被战火覆盖的红色土地。穿越者的记忆如冰冷的潮水,冲刷着现实的堤岸:他知道,真正的敌人,在东北!在海上!绝不是这些衣衫褴褛却意志如铁的同胞!
“知道了。”李锦的声音毫无波澜,将电文递给陈瑜,“命令部队,按计划向吉安开进。通知各师师长,约束部众,加强行军纪律。”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阴沉的天空,“另外,给军需处下令,各部清点抚宁战役消耗,特别是反坦克炮弹、铁拳火箭筒、机枪弹链、pak40炮管磨损情况,还有……豹式坦克的行走机构备件,列出详单,急报军部。”
“是!”陈瑜应道,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大战刚过,清点损耗是常理,但钧座特意点出那些关键装备和德国坦克的备件,似乎别有深意。他不敢多问,转身去安排。
车轮滚滚,碾过中原腹地。第七军的到来,在江西前线引起了震动。这支装备精良、军容整肃的德械王牌,如同闯入羊群的猛虎,让原本艰苦拉锯的“剿匪”战场瞬间失衡。红军各部闻讯,压力陡增。
抵达吉安临时军部的当晚,李锦屏退左右,只留下陈瑜。昏暗的煤油灯下,他脸上的线条显得格外冷硬。他从贴身的衣袋里,取出一个极其普通的、磨损严重的黄铜烟盒。陈瑜认得,那是钧座在北伐时从一个牺牲的战友身上找到的纪念物。
李锦没有打开烟盒,只是用指尖在盒盖上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刻痕上反复摩挲着。那是一个简略的镰刀锤头标记,微小得如同尘埃。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如鹰隼,直刺陈瑜的眼底,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千钧之力:“陈瑜,你我兄弟多年,生死与共。今日,我问你一句肺腑之言:九一八那夜,滦河之畔,看着那份撤退令,看着奉天急电,你心里,是何滋味?你告诉我,我们这身军装,这手中利器,究竟该指向何方?”
陈瑜浑身剧震!他没想到钧座会如此直白、如此尖锐地撕开这层禁忌的幕布!滦河边的悲愤、对东北沦丧的锥心之痛、对南下剿共的深深疑虑……无数情绪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防。他看着李锦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看着烟盒上那微不可察的印记,一个惊雷般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炸响!难道……
他的嘴唇哆嗦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巨大的震惊和本能的恐惧让他几乎无法呼吸。过了足足十几秒,他才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带着颤抖的嘶哑声音:“钧座……您……您是说……?”
李锦没有回答,只是将那个黄铜烟盒轻轻推到陈瑜面前,手指在那个微小的刻痕上用力点了点。然后,他拿起桌上的铅笔,在一张空白电报纸的背面,极其迅速地写下了一个名字和一个地址——那是吉安城内一家不起眼的“同福”南货店,以及一个接头暗号:“问:有景德镇新到的青花瓷碗吗?答:有,但老板说,只卖给懂‘周窑’的老主顾。”
“把这个,”李锦的声音低沉而决绝,“交给南货店的掌柜。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说。如果……如果你还信得过我李锦,信得过我们当初投笔从戎的誓言,信得过这片山河该有的未来,就按我说的做。” 他将纸条压在烟盒下,推向陈瑜。
陈瑜的手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他死死盯着那烟盒和纸条,又猛地抬头看向李锦。那目光里有惊涛骇浪般的震惊,有对未知深渊的恐惧,但最终,在那双坚毅坦荡的眼眸注视下,一种更深沉、更决绝的东西压倒了恐惧。他想起了北伐时并肩冲锋的呐喊,想起了东征时李锦为他挡下的子弹,想起了抚宁谷地那场憋屈的胜利,想起了滦河月光下李锦滴血的拳头和那声悲怆的质问……他猛地一咬牙,脸上闪过一种豁出去的决然,一把抓起烟盒和纸条,紧紧攥在手心,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钧座!”陈瑜的声音依旧带着颤抖,却异常坚定,“卑职……明白了!刀山火海,唯钧座马首是瞻!”他挺直腰板,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眼中再无迷茫,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忠诚。
“去吧,小心行事。”李锦点点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和期许。他知道,这一步迈出,再无回头路。陈瑜是他的臂膀,是他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他赌上了多年生死情谊和对方的良知。
吉安城,石板路在秋雨中泛着湿冷的青光。“同福”南货店的门脸不大,货架上摆着些寻常的干货、瓷器。掌柜的是个五十岁上下、面容和善的微胖中年人,正拨拉着算盘。
陈瑜穿着便装,帽檐压得很低,手心紧紧攥着那枚冰冷的黄铜烟盒,掌心全是汗。他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店内弥漫着淡淡的咸鱼和茶叶混合的气味。
“掌柜的,”陈瑜的声音刻意放得平稳,走到柜台前,“有景德镇新到的青花瓷碗吗?”
掌柜的拨算盘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脸上挂着职业性的笑容,眼神却锐利地扫过陈瑜的脸:“客官,青花碗有是有,不过老板交代了,只卖给懂‘周窑’的老主顾。”
暗号对上!陈瑜的心跳骤然加速。他不再犹豫,将一直攥在手心的黄铜烟盒轻轻放在柜台上,手指状似无意地在盒盖那个微小的刻痕上按了一下,随即迅速收回。
掌柜的目光落在烟盒上,瞳孔微微一缩。他没有去碰烟盒,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语气却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郑重:“哦?懂‘周窑’的老主顾?那可要好好招待。客官稍坐,我给您拿新到的货样看看。”他转身走向后堂,步伐沉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陈瑜感觉自己的后背都被冷汗浸透。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店内安静得只剩下雨滴敲打瓦檐的滴答声。他警惕地留意着门外的动静。
大约过了一盏茶功夫,掌柜的捧着一个锦盒走了出来,放在柜台上打开,里面是一套精美的青花瓷碗。他一边小心地拿起一只碗展示釉色,一边用低得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周先生’已知晓。眼下时局艰危,当务之急是保存力量,深植根基,以待天时。‘老板’的意思,在赣南这片地方,‘生意’该怎么谈,还得看‘李掌柜’的手段。既要让‘总号’满意,觉得‘李掌柜’尽心尽力在做买卖,又要避免把‘货底子’(红军)伤得太狠,坏了将来更大的‘合作’。”
掌柜的话如同密码,陈瑜却瞬间听懂了核心:周先生收到了信息并认可!指示很明确——在剿共战场上,第七军要演戏!既要演给蒋介石看,证明自己的“忠诚”和“价值”,又要最大限度地避免对红军造成实质性重创,保存这支未来可能的抗日同盟力量!这个度,需要李锦这位“李掌柜”自己来精准把握。
“明白了。”陈瑜同样低声回应,心中一块巨石轰然落地,随即又被更沉重的责任填满。他指了指锦盒,“这套碗,我要了。包起来吧。”
掌柜的会意地点点头,手脚麻利地包好锦盒,脸上又恢复了生意人的笑容:“承惠,客官慢走。”
陈瑜抱着锦盒走出南货店,冰冷的秋雨打在脸上,他却感觉心头一片滚烫。他知道,一场没有硝烟却同样惊心动魄的双面棋局,已经悄然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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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的崇山峻岭间,硝烟弥漫。第七军的番号如同一片沉重的阴云,笼罩在苏区上空。
永新外围,86师步兵一团团长赵铁柱(新晋中校),一个身材魁梧、脾气火爆的东北汉子,正举着望远镜观察前方一处扼守山隘的红军阵地。他的团是这次进攻的箭头。望远镜里,红军的阵地依托险要山势,工事构筑得相当巧妙,火力点隐蔽。
“他娘的,”赵铁柱放下望远镜,狠狠啐了一口,脸上横肉抖动,“这帮‘赤匪’还真会挑地方!硬啃下去,咱们的弟兄得填进去多少?”他想起抚宁牺牲的袍泽,想起家乡沦陷的消息,胸中憋着一股邪火无处发泄。
“团座,军部的命令是务必拿下这个隘口,打通向黄洋界的道路。”旁边的副官提醒道。
“老子知道!”赵铁柱烦躁地挥挥手。他想起了战前军部秘密召开的师长、团长会议。会上,军长李锦的话言犹在耳,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诸位,我们是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但军人更要知道为谁而战!抚宁的血,东北的痛,都忘了吗?此番剿匪,是上峰严令,不得不为!然战术运用,在我等手中!记住三点:其一,火力侦察为先,摸清敌情,切忌盲目冲锋!其二,炮火覆盖务必精准,最大限度减少我军攻坚伤亡!其三,遇敌顽强抵抗,可围三阙一,驱离为主,避免死斗!各部主官,务必领会精神,灵活执行!若有阳奉阴违,致我官兵无谓伤亡者,军法从事!” 当时李锦的眼神扫过全场,冰冷而深邃,最后在“减少我军攻坚伤亡”和“避免死斗”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赵铁柱虽然粗豪,却不傻,他品出了其中不同寻常的味道——钧座,不想跟红军拼命!
“传令!”赵铁柱下定决心,吼道,“炮兵连!目标,红军前沿阵地左翼突出部和右翼疑似机枪工事!给老子精确打击!三轮急速射!步兵一营、二营,炮火延伸后,呈散兵线交替掩护,火力试探性进攻!注意!是火力侦察!没老子命令,不准冲山头!三营,侧翼迂回,动静搞大点,给老子造势!”
命令下达。86师炮兵团配属过来的105毫米leFh18榴弹炮发出了怒吼!炮弹呼啸着划破空气,精准地落在赵铁柱指示的目标区域,炸起冲天的烟柱和火光。红军的阵地被猛烈的炮火覆盖,但工事显然很坚固,并未完全摧毁。
炮火延伸,步兵一营、二营的士兵们猫着腰,在mG42机枪的火力掩护下,以散兵线向前推进。Kar98k步枪和mp40冲锋枪的射击声密集响起,子弹泼水般射向红军阵地,压制着对方的火力点。士兵们推进得很谨慎,利用地形地物隐蔽,绝不冒进冲锋。一旦遭遇红军阵地较为猛烈的还击,立刻就地寻找掩护,呼叫后方炮火支援。
同时,三营在侧翼的山林里大张旗鼓地运动,砍树造桥(虚张声势),枪声大作,仿佛要大举包抄。红军阵地的火力果然被吸引分散了一部分。
这种“雷声大、雨点小”的打法,让防守的红军既感压力巨大,又有些摸不着头脑。德械军的火力之凶猛,装备之精良,远超他们以往遇到的任何敌军。那撕裂布匹般的mG42扫射声、pak40反坦克炮偶尔对坚固工事的点名、以及精准覆盖的105榴弹炮,都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伤亡和心理压力。但对方步兵的进攻意志似乎并不坚决,每次看似凶狠的火力压制后,步兵的冲击总是浅尝辄止,一遇强力阻击就缩回去呼叫炮火,并不死缠烂打。
鏖战了大半天,赵铁柱团“付出”了数十人的“伤亡”(多为炮火掩护下的流弹所伤,真正冲锋伤亡极少),向前艰难推进了数百米,却始终未能攻克红军主阵地。天色渐晚,赵铁柱下令停止进攻,巩固已占区域,并上报战况:“遭遇赤匪主力依托坚固工事顽强抵抗,我部浴血奋战,予敌重大杀伤,然地形险恶,进展受阻,请求明日加强炮火支援……”
同样的剧本,在江西各处由第七军负责的“剿匪”战场上反复上演。
87师王强部在进攻一处红军控制的集镇时,师属炮兵团36门105榴弹炮和12门150重炮进行了长达两个小时的“火力准备”,将集镇外围的防御工事犁了一遍又一遍,炸得火光冲天,声势骇人。但当步兵在豹式坦克连(象征性出动了几辆,远远地用主炮轰击坚固目标)和装甲掷弹兵半履带车的伴随下发起冲击时,却“意外”地发现红军主力在炮击开始后不久就已“明智”地主动撤离了,只留下少量阻击部队。第七军“顺利”收复了这座几乎被炸成废墟的空镇,上报“击溃赤匪主力,毙伤无数”。
88师梁卫国的燧发枪营(机动预备队)在一次追击“溃退红军”的行动中,更是上演了一出“迷路”的好戏。在复杂的山林地带,“不慎”偏离了预定路线,一头撞上了红军提前预设的“雷区”(实为疑兵之计)。营长“当机立断”,下令工兵谨慎排雷,部队停止前进,就地构筑防御。等他们“小心翼翼”地排除“险情”绕出来,红军的“溃兵”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战报上自然写成:“遭遇赤匪狡诈伏击及雷区阻截,我部英勇排除万难,毙敌一部,残匪溃散入山。”
军直属的装甲侦察营营长韩晓征(新晋中校)则充分发挥了Sd.Kfz 234装甲车机动灵活的优势。他的任务往往是“侦察敌情”。他带着装甲车队,在苏区边缘地带大范围高速游弋,车载电台功率全开,信号侦听设备满负荷运转,声势浩大,极大地干扰和迷惑了红军的判断,牵制了对方兵力。一旦发现红军小股部队或游击队,他的6门75mm pak 40突击炮就毫不留情地进行火力驱逐,但绝不深入追击,更不与红军主力纠缠。
而李锦本人,坐镇吉安军部,运筹帷幄。他每日审阅各师上报的“激烈”战报,亲自“指导”作战方案,不断向南昌行营和南京发出措辞严谨、战果“辉煌”的电文:“……职部连日猛攻,迭克匪巢,毙伤赤匪精锐数千,残部已呈瓦解之势……然匪据险死守,地形复杂,加之连日阴雨,重装备运动困难,恳请补充弹药(尤其是105、150炮弹及pak40穿甲弹)及豹式坦克行走机构备件……” 他巧妙地夸大战果,强调困难,不断伸手要补给。同时,他将军直属重炮营营长周振邦(新晋中校)派到最前线“督战”,美其名曰“加强炮火指挥”,实则是让这位沉稳干练的炮兵专家,精准控制着每一次炮火支援的烈度和落点,确保在声势浩大的炮击下,最大限度地避免红军核心力量被歼灭。
一场精心编排的“剿匪”大戏,在赣南的群山间轰轰烈烈地上演着。第七军的枪炮声震耳欲聋,硝烟遮天蔽日,战报上的数字触目惊心,实际推进却如同钝刀割肉,缓慢而“艰难”。红军的损失被控制在了可承受的范围内,主力在看似凶险的围剿中,利用第七军刻意留下的“缝隙”和制造的“混乱”,不断地转移、休整、积蓄力量。而蒋介石收到的,是一份份“忠勇可嘉”、“战果显着”、“消耗巨大急需补充”的捷报。
吉安军部,通讯营营长林修远(新晋中校)步履匆匆地穿过戒备森严的走廊。这位毕业于南洋公学无线电专业的技术军官,面容清癯,眼神锐利,是李锦倚重的技术心腹。他手中拿着一份刚刚翻译好的电文,神色凝重。
“钧座!”林修远推开李锦办公室的门,将电文递上,“柏林,克虏伯公司代表海因里希·施密特回电。”
李锦放下手中的红蓝铅笔(他正在地图上标注着一些只有他自己能懂的符号),接过电文。为了绕过南京政府可能存在的监控,他通过陈瑜早年留学德国时建立的一条极其隐秘的商业渠道,以“剿共作战损耗巨大,亟需补充德制装备及关键零部件”的名义,直接联系了德国的军火巨头克虏伯公司。为了掩人耳目,他甚至让楚南河的89装甲师在吉安附近组织了一场“高强度”的实弹演习,“消耗”了大量油料和备件,演习报告自然成了此次采购的“有力佐证”。
电文内容简洁而冰冷:
“尊敬的李将军阁下:欣闻贵部剿匪战事顺利。贵方所需pak40反坦克炮炮管(50根)、mG42枪管(1000根)、105\/150毫米榴弹炮弹(各5000发)、豹式坦克履带板(200块)、负重轮总成(100套)等,本公司可供应。然因国际局势及产能所限,价格较前上涨三成。且需贵方以钨砂、锑、锡等战略矿产实物支付(比例按国际市价折算),或瑞士银行硬通货。交货期预计六个月,自合同签订日起算。若确认,请速回复具体清单及支付方式意向。海因里希·施密特谨启。”
“哼,趁火打劫!”李锦冷哼一声,将电文拍在桌上。价格上涨三成,还要用宝贵的战略矿产或硬通货支付!德国人果然精明。但他知道,这些关键备件和弹药,在未来真正的卫国战争中意味着什么!没有它们,这些精良的德械就是一堆废铁!
“修远,”李锦沉吟片刻,果断下令,“以我的名义,给施密特回电:价格可接受,但交货期必须缩短至四个月!支付方式……优先考虑部分矿产支付,具体种类和数量,我方三日内提供详细方案。另外,询问他们,能否搞到pak40反坦克炮的全套技术图纸和关键生产设备?价格另议!”
“技术图纸和设备?”林修远吃了一惊,“钧座,这……南京那边?”
“南京?”李锦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我们这是在为‘剿匪’做准备,为持久作战未雨绸缪!有了图纸和设备,将来我们自己就能生产炮弹和维修炮管,省得事事求人,受制于人!这理由,够不够充分?” 他深知,核心技术才是长久之计。穿越者的记忆告诉他,未来德械的补给线会被彻底切断。
“是!卑职明白!”林修远眼中闪过钦佩,立刻领命而去。
柏林这条线虽然开了头,但远水难解近渴,且代价高昂。李锦的目光投向世界地图的另一端——美国。他需要一个更灵活、更少受政治影响的渠道。他想起了军需处一个叫徐文博的年轻中尉,此人留美多年,家族在沪上商界颇有根基,与美国一些公司有贸易往来,为人机敏,背景相对单纯,尚未被军统或中统深度渗透。
“备车!”李锦起身,决定亲自去见见这位徐中尉。
吉安城西,第七军临时军需仓库。徐文博中尉正满头大汗地指挥士兵们清点刚从南昌运抵的一批被服。他二十七八岁年纪,戴着金丝眼镜,显得文质彬彬。
“徐中尉!”一声沉稳的呼唤传来。
徐文博回头,看到军长李锦在几名卫兵的簇拥下走来,顿时吓了一跳,连忙立正敬礼:“钧座!”
李锦摆摆手,示意他放松,目光扫过堆积如山的物资,看似随意地问:“文博,这批被服质量如何?能应付江西山区的湿冷吗?”
“报告钧座!”徐文博站得笔直,“这批是加厚棉衣,质量尚可,但江西山区阴雨连绵,湿气重,士兵们反应容易板结,保暖性下降很快。如果能有些美制的防雨帆布或者橡胶雨披,会好很多。”
“哦?美制的?”李锦似乎来了兴趣,踱步到一旁,示意徐文博跟上,“你在美国待过几年?对那边的情况熟悉吗?”
“报告钧座,卑职在麻省理工学院读过三年书,家族在沪上有些生意,和美国一些化工、机械公司打过交道。”徐文博谨慎地回答,心中有些忐忑,不知军长为何突然问起这些。
“嗯,很好。”李锦点点头,目光变得深邃,“如今战事胶着,部队消耗巨大,特别是重装备的油料、橡胶配件、特种钢材,还有药品,国内产能有限,采购困难。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可靠的渠道,能从美国……嗯,以民用的名义,采购一些急需的物资?比如高标号汽油、航空润滑油、卡车轮胎、磺胺粉、盘尼西林,甚至……一些性能可靠的民用无线电台元件?价格不是问题,关键是要快,要隐秘。”
徐文博的心猛地一跳!他瞬间明白了军长的意思!这绝非普通的军需采购!联想到第七军近期在剿匪战场上“高消耗”的传闻,以及军长对后勤备件的异常关注,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形成——军长在未雨绸缪,而且是在规避南京的某些限制!他家族确实与美国的杜邦公司、美孚石油以及一些医药贸易商有联系,操作“民用”物资进口有门路。
巨大的风险和机遇感同时袭来。他看着李锦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想起东北的沦陷,一股热血涌上心头。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钧座!家父与美孚公司远东代表私交甚笃,与杜邦公司也有业务往来。磺胺粉、盘尼西林这些药品,可以通过教会医院或慈善机构的名义进口。汽油、润滑油、轮胎,可以以‘工矿企业’或‘长途运输公司’的名义采购。无线电台元件……比较敏感,但若能拆分成普通电子元件申报,也有操作空间。只是……量不能太大,且需要可靠的接收码头和仓库,最好在上海法租界内操作,避开南京方面的耳目。资金方面……”
“资金和接收问题我来解决!”李锦眼中精光一闪,果断拍板,“你立刻着手联络,列出我们能买、对方能卖、并且能相对安全运进来的物资清单和预估价格、时间。记住,只谈‘民用’,只谈‘商业’,只和你信得过的私人关系联络!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有差池……”李锦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中的分量让徐文博不寒而栗,也倍感责任重大。
“卑职明白!定不负钧座重托!”徐文博挺起胸膛,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他知道,自己踏上了一条充满荆棘却意义非凡的道路。
就在李锦的双线布局悄然展开之际,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降临了。
南昌,行营。
蒋介石的办公室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他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军事地图前,目光死死钉在标注着第七军位置的红圈上。桌上,散乱地放着几份电报和报告。
一份来自南昌行营派驻第七军的“联络参谋”的密报:“……职观第七军作战月余,虽战报频传,然细察之,疑点颇多。其火力虽猛,然步兵进攻意志似显不足,遇坚则退,鲜有死战;所报毙伤之数,远大于战场可见之匪遗尸;且该军屡屡上报重装备耗损,索要巨额补给,然观其演习及小规模接战,装备完好率似未如其所述之低……职疑李锦部有养寇自重、虚报战果、套取物资之嫌……”
另一份是军统戴笠的密电:“……查,第七军军长李锦近与德国克虏伯公司代表有密电往来,内容涉及大宗军械备件采购,似以矿产支付,绕过中央……另,该军需处中尉徐文博,近日与其沪上家族及美商联络频繁,所涉物资敏感……”
“砰!”蒋介石猛地一掌拍在厚重的红木办公桌上,震得茶杯跳起!他霍然转身,脸色铁青,额头上青筋暴跳,眼中燃烧着被欺骗的狂怒和冰冷的杀意!
“娘希匹!李锦!好一个李锦!好一个我的好学生!”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形,“抚宁抗命,阳奉阴违!如今在江西,竟敢如此欺我!虚报战功,套取物资,私通外商!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校长?!还有没有党国?!他到底想干什么?!”
侍从室主任钱大钧和闻讯赶来的陈诚等人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谁都看得出,委员长这次是动了真怒。
“立刻!马上!”蒋介石指着地图,手指因愤怒而颤抖,“备车!去吉安!我要亲自问问他李锦!问问他这黄埔一期的牌子,还要不要了!”
委员长亲临吉安督战问罪的消息,如同平地惊雷,瞬间传遍了第七军军部!空气仿佛凝固了,压抑得让人窒息。所有人都知道,钧座私自联络外商采购物资的事情,恐怕……暴露了!这是足以掉脑袋的重罪!
参谋长陈瑜脸色煞白,匆匆闯入李锦办公室:“钧座!南昌急电,委座……委座亲临!已在途中!恐怕来者不善!军统那边的线报……”
李锦站在窗前,背对着陈瑜,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他异常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桌上,放着徐文博刚刚秘密送来的一份初步拟定的美方“民用”物资采购清单草稿,以及林修远转译的克虏伯公司关于pak40图纸和设备的模糊回复(对方表示“有难度,但可尝试”)。
“知道了。”李锦的声音平淡无波,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眼底深处,却跳跃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火焰。“该来的,总会来。陈瑜,通知各师主官,立刻放下手头一切事务,随我出城三十里,迎接委座!”
吉安城外三十里,秋风肃杀。第七军师长以上军官及军部主要主官,在军长李锦的带领下,肃立在道路两旁,军容整肃,鸦雀无声。远处,尘烟扬起,委员长庞大的车队出现在视野中。
车队在迎接队伍前戛然停下。车门打开,一身戎装的蒋介石在钱大钧、陈诚等人的簇拥下,面色阴沉如水地走了下来。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利剑,瞬间刺向站在队列最前方的李锦。
没有寒暄,没有客套。蒋介石径直走到李锦面前,两人相距不过一米。空气仿佛被冻结了。
“李锦!”蒋介石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雷霆万钧的怒意和山岳般的威压,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地上,“你在江西,打得‘很好’啊!战报很‘漂亮’!消耗也很‘巨大’!我且问你,你向德国人买炮管、买坦克零件,向美国人买汽油、买药品!这手伸得很长啊!是谁给你的胆子?!绕过军政部,绕过中央!你想干什么?!拥兵自重吗?!还是觉得我蒋中正管不了你了?!”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所有在场军官的心头!周胜、王强、梁卫国、楚南河、周振邦、韩晓征、刘毅、赵铁柱、林修远……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陈瑜更是感觉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完了!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无数道目光聚焦在李锦身上。只见这位年轻的军长,在委员长滔天怒火的威压之下,腰杆挺得笔直,如同一杆宁折不弯的长枪。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辩解,没有任何惶恐,只有一种近乎殉道般的平静和……坦然!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李锦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魂飞魄散的动作!
他猛地抬起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探向自己腰间——那支象征着军人荣誉的、镀铬的德制鲁格p08手枪!
“钧座!” “保护委座!” 惊呼声四起!钱大钧、陈诚以及周围的侍卫官脸色剧变,瞬间拔枪!周胜、楚南河等人也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枪套,心脏几乎停止跳动!难道……难道李锦要……?!
电光火石之间!
李锦的手已经握住了枪柄!但下一刻,他的动作并非拔枪指向任何人,而是以快得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拇指一按卡榫,卸下了手枪的弹匣!紧接着,“咔嚓”一声脆响,他猛地拉动套筒,将枪膛里那颗已经上膛的黄澄澄的子弹也退了出来!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李锦双手托着那把卸掉弹匣和子弹、空荡荡的手枪,连同那颗退出的子弹,高高举过头顶!他双膝一弯,“咚”的一声,竟然直挺挺地跪在了坚硬冰冷的碎石路面上!
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在死寂的旷野中清晰得如同惊雷!
“校长!”李锦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一种撕裂般的悲怆和无比的决绝,响彻四野,震撼着每一个人的灵魂,“学生李锦,自束发受教于黄埔,蒙校长不弃,委以重任!东征北伐,学生何曾惜命?抚宁一战,我第七军将士浴血杀敌,力挫倭寇锋芒!然……然……”他声音哽咽,眼中瞬间布满了血丝和泪水(这泪水有表演,亦有真实的悲愤),“然学生无能!未能乘胜追击,为国开疆!反因一纸电令,含恨南撤!此为学生心中第一痛!九一八国耻,东北沦丧,学生身为军人,手握重兵,却只能坐视山河破碎!此为学生心中第二痛!今奉命剿匪于江西,赤匪据险顽抗,地形复杂,学生虽竭尽全力,日夜督战,然战事迁延,重装备损耗巨大,进展未能尽如人意!学生深知有负校长栽培,有负党国重托!此为学生心中第三痛!”
他猛地将双手托着的空枪和那颗子弹高高举起,头颅深深低下,声音悲愤欲绝,如同泣血:“学生深知罪孽深重!今日校长亲临问罪,学生无颜狡辩!唯有此身此命,报效校长知遇之恩!请校长就用学生这柄随您东征北伐、沾满叛逆之血的佩枪,”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蒋介石震惊的脸庞,一字一句,如同杜鹃啼血,“毙了学生这个无能的败军之将!以正军法!以儆效尤!学生李锦,引颈就戮,死而无怨!”
说完,他猛地将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路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鲜血,瞬间从他光洁的额头渗出,蜿蜒流下,与他眼角涌出的泪水混合在一起,滴落在尘土中。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旷野之上,秋风呜咽。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悲壮决绝的一幕彻底惊呆了!周胜、王强、梁卫国、楚南河……这些身经百战的悍将,看着跪在地上、额头淌血、高举空枪引颈受戮的军长,无不目眦欲裂!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和忠诚瞬间冲垮了理智!不知是谁带的头,哗啦啦一片声响,第七军所有在场的将校军官,齐刷刷地朝着蒋介石跪了下去!
“委座!” “校长!” “钧座无罪!” 悲愤的呼喊声响成一片!周胜虎目含泪,嘶声吼道:“抚宁血战,我第七军将士用命!撤退之令,非钧座所愿!九一八之耻,非第七军之过!江西剿匪,地形险恶,赤匪狡诈,我部已竭尽全力!钧座日夜操劳,殚精竭虑,何罪之有?!若校长要治罪,请治我等辅佐不力之罪!”
“请校长明察!”楚南河的声音带着装甲兵的刚硬,“我部装甲装备损耗,皆有实据!演习为求逼真,消耗巨大!采购备件,只为持久作战,非为私利!若校长疑心,末将愿以项上人头担保钧座清白!”
陈瑜跪在李锦身侧,看着军长额头的鲜血,想起滦河边的绝望,想起南货店的秘密,想起那些为了保存实力、为了未来而不得不演的戏,一股巨大的悲怆涌上心头,他泣不成声:“校长!钧座一片赤诚,天地可鉴啊!他若有二心,何须等到今日!抚宁谷地,他若抗命,第七军足以……”
“住口!”一直沉默的蒋介石突然发出一声厉喝,打断了陈瑜的话。他的脸色依旧阴沉,但眼中那滔天的怒火和冰冷的杀意,却在李锦那石破天惊的一跪、一磕、一番泣血陈词,以及第七军将校们群情激愤的跪地请命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看着跪在脚下、额头淌血、双手高举空枪的李锦。这个他最得意的学生之一,黄埔一期的高材生,北伐时的先锋猛将,抚宁战役中挫败日寇的英雄……此刻以最卑微、最惨烈、也最决绝的方式,表达着他的“忠诚”与“委屈”。那额头上的血,那眼角的泪,那托举的空枪……这一切,太具有冲击力了!尤其是那句“请校长就用学生这柄随您东征北伐、沾满叛逆之血的佩枪,毙了学生这个无能的败军之将!” 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蒋介石最看重的情义和师生名分上!
他心中的疑虑和愤怒并未完全消除,军统的报告、联络参谋的密报,都像刺一样扎着他。但眼前这悲壮的一幕,第七军将校同仇敌忾的忠诚姿态,以及李锦那番关于抚宁撤退、九一八国耻、江西剿匪困难的“肺腑之言”,又让他不得不重新权衡。李锦的解释(采购为剿匪持久战)似乎也说得通。若此刻真严惩李锦,第七军这支他倾注心血打造的王牌,恐怕瞬间离心离德!值此“剿匪”关键时刻,他需要这把锋利的刀!他需要李锦的“忠诚”!
更重要的是,李锦这番以死明志的举动,极大地满足了他作为“校长”和“领袖”的权威感与掌控欲。
蒋介石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眼神复杂地变幻着。最终,那冰冷的杀意缓缓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痛心、失望、无奈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的复杂神情。他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郁结尽数吐出。
他没有去接李锦高举的那把空枪。
他缓缓弯下腰,伸出了手,亲自去搀扶跪在地上的李锦。声音依旧低沉,却已没有了刚才的雷霆之怒,带着一种疲惫和沉重:“起来!成何体统!堂堂军长,黄埔学生,像个什么样子!”
李锦的身体微微一震,没有立刻起身,只是抬起头,额头的鲜血顺着脸颊流下,目光中充满了“委屈”和“感激”,声音哽咽:“校长……”
“起来!”蒋介石的声音加重了几分,手上用力。他身后的钱大钧、陈诚等人也连忙上前,将李锦搀扶起来。
蒋介石看着李锦额头的伤口和脸上的血泪,眉头紧锁,对旁边的侍卫喝道:“愣着干什么!拿药来!” 随即,他目光扫过依旧跪在地上的第七军众将校,沉声道:“都起来!”
众将校这才纷纷起身,但脸上依旧带着悲愤和担忧。
蒋介石的目光重新落到李锦脸上,语气放缓,带着一种语重心长的意味:“慕寒(李锦字),你的忠心,我是知道的。抚宁之事,东北之事,此乃国家之大不幸,非你一人之过。江西剿匪,困难重重,我也知晓。然采购军械物资,事关重大,程序规章,不可轻废!此风断不可长!念你一心为公,情有可原,此次……下不为例!”
“谢校长宽宥!学生知错了!定当谨遵教诲!”李锦立刻挺直身体,大声回答,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
“嗯。”蒋介石点点头,目光变得深邃,“你的难处,我也知道。装备损耗,在所难免。这样吧,”他转向钱大钧,“给军政部发报,第七军剿匪作战消耗巨大,特别是重装备备件及特种弹药,酌情优先补充。另外……”他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权衡,“第七军新立战功(指那些‘辉煌’战报),将士用命。军长李锦,授二等宝鼎勋章!所请补充物资,照准半数,由军政部统筹办理,不得再行私下交易!”
“谢校长隆恩!学生及第七军全体将士,定当奋勇杀敌,报效党国!”李锦再次立正敬礼,声音洪亮。他知道,这关,暂时过了。老蒋的疑心并未完全消除,但通过这场以生命为赌注的、近乎自残的惨烈表演,他不仅保住了性命,保住了第七军,保住了秘密采购的初步成果,更重新赢得了老蒋表面上的“信任”和一部分急需的补给!那枚“三等宝鼎勋章”,就是最好的护身符和烟雾弹。
一场足以让第七军万劫不复的风暴,在李锦惊世骇俗的“忠烈”表演下,以他额头的一道伤疤、官升一级、获得部分“合法”补给而暂时平息。然而,李锦心中没有丝毫轻松。他额头的血在冷风中微微刺痛,时刻提醒着他所处的险境和肩上的重担。
回到军部,屏退左右,李锦独自站在巨大的军事地图前。他拿起一支红蓝铅笔,目光越过江西的群山,越过长江,越过黄河,死死钉在东北那片被染成刺目血红的地方。他用铅笔,在“沈阳”、“长春”、“哈尔滨”的位置上,狠狠地、反复地画着圈,力道之大,几乎要戳破坚韧的图纸。
然后,他的笔锋缓缓下移,落在了东南沿海——福建。
一个更大胆、更关键的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型。江西这潭混水,只是权宜之计。他需要一块更靠近海岸线、更便于将来接收外援、也更远离南京直接控制的地方,作为第七军真正的根基和未来抗日的跳板!
“福建……”李锦的手指在地图上“福州”、“厦门”的位置重重敲了敲,眼神锐利如刀。他拿起桌上的专用密电本,沉吟片刻,开始亲自草拟一份措辞极其隐晦、只有特定接收方才能解读的电文。这份电文,将通过林修远掌握的、另一条独立于军统之外的秘密电台频道发出,目的地,是上海一个特定的邮箱地址,最终会辗转抵达那位身处苏区、运筹帷幄的“周先生”手中。
电文的末尾,李锦用铅笔写下一行只有他和收信人才能完全理解的暗语:
“赣南米贵,‘生意’难做。欲觅滨海新埠,货通南北,静待东风。‘掌柜’意属闽地,盼‘总号’暗助,搅动商海,以利择机迁栈。——‘青瓷’叩首。”
灯光下,李锦额头的伤口已经简单包扎,纱布边缘渗着淡淡的殷红。他放下笔,望向窗外无边的黑夜。那黑暗仿佛凝固的深渊,吞噬着破碎的山河。但他眼中跳动的火焰,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炽热、更加决绝。双面棋局已然铺开,更凶险的博弈,更宏大的布局,正在这沉沉夜幕下,悄然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