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九年十二月初,凛冽的北风卷着细碎的冰粒,抽打在粤汉铁路南行的军列上。厚重的帆布车篷被风鼓动,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响。车厢内,柴油机、机油、皮革和汗味混合成一种独特的、属于军队的气息。士兵们裹着棉大衣,蜷缩在草垫上抓紧时间休息,布满硝烟痕迹的脸上难掩疲惫,但眼神深处,却燃烧着一种经过血火淬炼后的沉静与坚毅。长沙的血与火似乎还粘在每个人的衣角和枪管上,新的征召令却已如铁般冰冷地拍在面前——桂南告急!南宁危殆!
李锦站在一截加挂了装甲板的指挥车厢内,身姿依旧挺拔如松。他凝视着挂在厢壁上的大幅作战地图。代表第19集团军的蓝色箭头,正沿着铁路线,从战火甫定的湘北,刺向地图下方那片被猩红色日军进攻箭头重重包围的区域——广西。他的手指划过代表日军攻势的几把巨大红叉,最终停在标注着“南宁”两个黑字的位置上。第五师团,这支号称“钢军”、从北打到南的日军王牌,在悍将今村均中将的指挥下,正沿着邕钦公路(南宁至钦州)疯狂北进,其前锋已逼近南宁南面的屏障——昆仑关!而另一路日军,台湾混成旅团,则从西面沿邕龙公路(南宁至龙州)迂回包抄,锋芒直指南宁侧翼的武鸣!
“今村均…第五师团…” 李锦低声念出这两个名字,语气里没有畏惧,只有冰冷的评估和更冰冷的杀意。他转身,看向肃立一旁的参谋长陈瑜中将。
“钧座,” 陈瑜立刻汇报,声音在车轮的铿锵声中依旧清晰,“战区长官部急电:日军第五师团(今村均)主力约两万五千人,配属独立战车第五联队(中战车约60辆)、独立野战重炮兵第21联队(105mm、150mm榴弹炮为主),正沿邕钦公路猛攻昆仑关,意图直取南宁!台湾混成旅团(盐田定七少将)约七千人,配属少量战车,正沿邕龙公路向武鸣方向快速穿插,威胁我南宁西侧!敌海军航空兵及陆航一部,以钦州、北海为基地,掌握战区制空权,对我地面部队及交通线威胁极大!”
李锦的目光在地图上武鸣的位置停留片刻,那里地势相对开阔。“南宁城防如何?”
“守备薄弱!”陈瑜面色凝重,“原驻防桂系的部队多被击溃或调离,南宁几乎是一座空城!战区长官部严令我部,务必在南宁外围,尤其是昆仑关与武鸣方向,建立坚强防线,迟滞消耗日军,为后续援军集结争取时间!”
“空城…” 李锦嘴角抿成一条冷硬的线。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如刀,点向几个关键节点:“命令:一、新编第一军梁卫国部,即刻开赴昆仑关正面!依托关隘险峻地形,构筑纵深防御工事!军属炮兵旅(105mm榴弹炮)前移部署,全力支援昆仑关守军!告诉梁卫国,昆仑关是南宁锁钥,寸土必争!没有命令,哪怕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不许后退一步!”
他的手指猛然向西划去:“二、第七军楚南河部!装甲集群为全军拳头,部署于武鸣方向!韩晓征第2装甲师为主力,周胜第1装甲师为预备队!任务:以武鸣平原为战场,利用我军装甲优势,实施机动防御!以空间换时间,大量杀伤日军台湾旅团有生力量,务必粉碎其迂回企图!王强第1机械化步兵师,负责保护装甲集群侧翼及配合清剿残敌!”
“三、集团军直属部队:炮兵司令周振邦,155mm‘长脚汤姆’重炮团,梯次配置于南宁以北安全地域,射程覆盖昆仑关及武鸣战场关键节点!防空旅陈启明,高炮部队重点掩护昆仑关要点及南宁城区!机动部队马世荣,灰狗骑兵团前出至邕龙公路沿线,侦察敌情,袭扰敌后方交通线!特战大队王大山,伺机而动!工兵、通信、医院,按预案展开部署!”
命令如同无形的铁流,随着电波和传令兵的马蹄,注入这列钢铁长龙每一节跳动的脉搏。车轮碾过铁轨的铿锵声,仿佛为这支转战千里的铁军,敲响了奔赴新战场的战鼓。目标:南宁!敌人:第五师团!
十二月十七日,黎明前的昆仑关,笼罩在刺骨的湿冷和浓得化不开的硝烟中。这座扼守邕钦公路的雄关,两侧群峰夹峙,地势极为险要。此刻,关隘上下,刚刚接管阵地的新编第一军101师官兵,正顶着日军持续不断的炮火和飞机轰炸,争分夺秒地抢修、加固工事。泥土混合着碎石被铁锹奋力扬起,沙袋被一层层垒高,机枪巢和反坦克炮位在焦黑的弹坑间艰难成型。
师长赵鸿飞少将蹲在一处半塌的掩蔽部里,钢盔上落满了震落的灰土。他抓起电话,对着话筒嘶吼,声音几乎被头顶又一波日军轰炸机俯冲的尖啸和炸弹爆炸的巨响淹没:“……对!标高317高地!鬼子又上来了!至少一个中队!重机枪!迫击炮!给我砸!狠狠的砸!把狗日的压下去!没有反坦克壕?用集束手榴弹!用人顶上去也得给我顶住!”
话筒里传来前沿连长带着哭腔和决死的嘶喊:“师座!弟兄们伤亡太大了!鬼子的炮太凶了!飞机…飞机又来了!”
“顶住!想想长沙!想想死在长沙的兄弟!昆仑关丢了,南宁就完了!给老子顶住!” 赵鸿飞双眼布满血丝,狠狠摔下电话。他猛地冲出掩蔽部,不顾卫兵阻拦,冲到一处视野较好的弹坑边缘,举起望远镜。
关前狭窄的山路上,土黄色的日军浪潮在炮火掩护下,正疯狂地向上仰攻。九二式重机枪在远处高地上疯狂扫射,压制着守军的火力点。掷弹筒的小炮弹啾啾叫着落入守军阵地。日军的步兵战术极其凶悍,利用岩石和弹坑交替掩护,亡命冲锋。守军士兵依托残破的工事,用m1加兰德步枪、bAR自动步枪和手榴弹顽强阻击。不断有人中弹倒下,但后面的人立刻补上位置。关隘上下,枪炮声、呐喊声、惨叫声响成一片,每一寸土地都在反复争夺中浸透了鲜血。
“炮兵!呼叫炮兵支援!” 赵鸿飞对着身后的参谋咆哮,“目标!日军进攻锋线后三百米!疑似其重机枪阵地!给我覆盖!”
几分钟后,沉闷而遥远的炮声从后方传来。新编第一军炮兵旅的m2A1 105mm榴弹炮弹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越过昆仑关隘口,狠狠砸在赵鸿飞指示的区域。爆炸的火光瞬间吞噬了几个日军的重火力点,暂时遏制了其凶猛的攻势。但日军的炮火立刻进行了压制性还击,105mm、150mm的重炮炮弹如同冰雹般砸在守军阵地上,地动山摇,烟柱冲天。昆仑关,这座千年雄关,在钢铁与血肉的碰撞中,发出痛苦的呻吟。
与此同时,南宁以西约四十公里的武鸣平原。相较于昆仑关的险峻,这里地势开阔许多,起伏的丘陵、收割后的稻田和散布的村落,构成了天然的装甲战场。冬日的薄雾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柴油混合的气息。
第七军第2装甲师师长韩晓征中将,站在一辆豹式G型坦克宽厚的炮塔上,举着高倍望远镜,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前方被薄雾笼罩的原野。冰冷的钢铁触感透过手套传来,让他因连续行军而紧绷的神经更加敏锐。在他身后,广袤的集结地域内,庞大的装甲集群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覆盖着伪装网。豹式坦克修长的炮管、IV号坦克敦实的轮廓、Sd.Kfz.251半履带装甲车的身影,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引擎低沉的预热声汇聚成一片压抑的轰鸣,仿佛大地深处传来的闷雷。
“报告师长!” 一辆m8灰狗轮式装甲侦察车卷着烟尘疾驰而来,车未停稳,车长便探出身子大声报告:“前方尖兵报告!日军台湾混成旅团先头部队,步兵约一个联队,配属九五式轻战车十余辆、九二式步兵炮若干,已突破我前哨警戒线!其前锋距我预设伏击区‘鹰落坳’不足五公里!行进速度较快,队形相对密集!”
韩晓征眼中精光一闪,放下望远镜,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笑意。“盐田定七…动作倒是不慢。传令!全师进入一级战备!‘镰刀’计划启动!第1坦克团(豹式为主),正面迎敌,黏住日军前锋!第2坦克团(IV号为主),向敌右翼丘陵地带机动,隐蔽待机!机械化步兵团,装甲车搭载步兵,紧随第1坦克团,准备清剿敌步兵!自行火炮团(野蜂),前出至‘老鸦岭’预设阵地,听令提供火力支援!防空营,注意低空目标!”
“是!” 参谋和通讯兵大声应答,指令迅速通过车载电台传达至每一辆战车。伪装网被猛地掀开,露出了下面杀气腾腾的钢铁身躯。数百台引擎的轰鸣声陡然拔高,汇成一股震耳欲聋、令人血脉贲张的钢铁咆哮!履带卷起潮湿的泥土,庞大的装甲集群如同苏醒的战争巨兽,按照预定方案,分成数股钢铁洪流,向着各自的目标区域猛扑出去!
武鸣平原的大地,在这支恐怖力量的碾压下颤抖起来。
“鹰落坳”,一片位于两座低矮丘陵之间的开阔谷地,是日军沿邕龙公路北上的必经之路。上午九时许,日军的先头部队终于出现在谷地北口。土黄色的步兵排成相对密集的行军队列,十几辆九五式轻战车如同笨拙的甲虫,在队伍前方和侧翼缓缓开道,履带扬起尘土。几门用骡马拖曳的九二式步兵炮跟在后面。日军士兵脸上带着长途奔袭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因前期进展顺利而滋生的轻狂。在他们看来,缺乏重武器的中国军队,根本无法阻挡他们这支“皇军精锐”的穿插。
就在日军大队完全进入谷地,队形拉得最长、最松散的时刻!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拉开了毁灭的序幕!部署在谷地西侧“老鸦岭”的第七军自行火炮团(24门野蜂150mm自行榴弹炮)率先发言!150毫米高爆榴弹带着死神的尖啸,如同冰雹般精准地砸入日军行军队列的中后段!巨大的爆炸火球冲天而起,瞬间将行进的士兵、骡马、火炮吞没!破碎的肢体、扭曲的金属零件、燃烧的物资被高高抛起!
“敌袭!炮击!散开!战车!战车顶上去!” 凄厉的日语警报被爆炸声淹没。日军队伍瞬间大乱,士兵惊恐地四散寻找掩体。
然而,真正的死神才刚刚露出獠牙!
谷地正前方,薄雾被骤然撕裂!一排排粗壮修长的75毫米炮管如同钢铁森林般骤然出现!韩晓征亲自指挥的第1坦克团(以豹式坦克为主力)如同从地狱中冲出的钢铁巨兽,引擎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履带碾碎田埂,排成严密的楔形攻击阵势,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迎着混乱的日军正面碾压过来!
“目标!日军九五式战车!穿甲弹!自由射击!前进!” 韩晓征的指令通过电台响彻所有车长的耳机。
“轰!”“轰!”“轰!”
豹式坦克修长的KwK 42 L\/70主炮喷吐出炫目的炮口焰!75毫米被帽穿甲弹以超过千米每秒的恐怖初速,撕裂空气!数百米的距离转瞬即至!
“当!轰——!” 一辆冲在最前面、试图组织反击的九五式轻战车,脆弱的正面装甲如同纸糊般被轻易洞穿!炮弹在车内剧烈爆炸,将这辆“铁皮棺材”的炮塔整个掀飞,燃烧的残骸成为阻挡后续日军前进的路障!
紧接着,第二辆、第三辆…日军的九五式轻战车在豹式坦克精准而致命的炮火下,如同玩具般一辆接一辆地被点名、被摧毁!爆炸的火光和浓烟在谷地中接连腾起!
“机枪!压制步兵!” 豹式坦克炮塔上的mG34通用机枪和车体前机枪同时开火,7.92毫米的弹雨如同灼热的钢铁风暴,泼洒向那些试图用掷弹筒、燃烧瓶和炸药包靠近的日军步兵。成片的日军士兵如同割倒的麦子般倒下。
就在日军正面被豹式坦克恐怖的突击打得晕头转向、死伤惨重之际,谷地东侧的丘陵地带,骤然响起了更加密集的引擎轰鸣和机枪扫射声!第2坦克团(IV号坦克为主)在团长指挥下,如同侧翼挥出的致命铁拳,从隐蔽处猛然杀出!IV号坦克的75毫米 KwK 40 L\/48 主炮虽然威力略逊于豹式,但对付日军的步兵和轻装甲目标同样绰绰有余!炮弹和机枪子弹如同泼水般倾泻在日军暴露的右翼!
紧随坦克集群冲锋的Sd.Kfz.251半履带装甲车也冲了上来,掷弹兵们跳下车,以装甲车为移动掩体,用mp40冲锋枪和手榴弹,凶狠地清扫着残存的日军步兵火力点和反坦克小组。车载的迫击炮(Grw 34型80mm迫击炮)也迅速架设,将炮弹砸向更远处试图组织抵抗的日军集结地。
“鹰落坳”瞬间变成了日军的屠宰场!钢铁的履带无情地碾过人体和武器残骸,机枪子弹编织着死亡的罗网,炮弹爆炸的冲击波将一切敢于抵抗的物体撕碎。日军的行军队列被彻底打散、切割、包围、歼灭!盐田定七寄予厚望的迂回先锋,在第七军装甲集群这柄名为“镰刀”的钢铁风暴面前,如同成熟的麦穗般被成片割倒!
十二月二十日,夜。钦州湾,龙门港外海。浓重的海雾如同巨大的灰色幕布,笼罩着漆黑的海面。海浪拍打着船舷,发出单调而冰冷的哗哗声。一艘万吨级的日本油轮“神户丸”号,如同漂浮的钢铁孤岛,静静地停泊在锚地。船上灯火管制,只有几处微弱的信号灯在雾中若隐若现。甲板上,日军哨兵裹着大衣,缩着脖子来回踱步,警惕性在寒冷的深夜和连日的平安无事中,已有些松懈。这艘船装载着第五师团和台湾旅团维系战争机器运转的命脉——超过一万吨的航空燃油和车辆用柴油。
距离“神户丸”号约两海里的海面上,几艘没有任何灯光、涂着深灰伪装色的特制橡皮艇,如同幽灵般随着海浪起伏。王大山放下手中的红外望远镜(少量缴获的早期型号),镜片上残留着油轮巨大的热源轮廓。冰冷咸腥的海风刮在他涂满黑色油彩的脸上,刀割一般。他对着身边几个同样如同融入夜色的队员做了几个简洁的手语。“水鬼”组负责潜入水下,清除船体舷侧的防雷网并安装磁性吸附水雷。“飞虎”组负责从锚链攀爬登船,清除甲板哨兵并控制关键舱室。其余队员在橡皮艇上提供火力掩护和接应。
行动开始。几名穿着特制潜水服、背负着氧气瓶和水下爆破装置的“水鬼”,如同真正的深海鱼类,悄无声息地滑入冰冷刺骨的海水中,只留下几圈细微的涟漪。他们利用海雾的掩护,潜游至“神户丸”号巨大的船体下方。锋利的水下切割钳小心翼翼地剪开生锈的防雷网。特制的磁性吸附水雷(模拟塑胶炸药c2制成),如同巨大的水蛭,被牢牢地吸附在船体吃水线以下的要害位置——轮机舱和油舱外壁。
与此同时,“飞虎”组的队员利用带钩的绳索和吸盘,如同壁虎般沿着粗大的锚链和船体湿滑的铆钉接缝,悄无声息地向上攀爬。锋利的匕首在黑暗中闪过寒光,甲板上两个打着哈欠的哨兵被从背后捂住口鼻,干净利落地割断了喉咙,尸体被轻轻拖入阴影。
王大山看了一眼夜光表,时间指向凌晨两点十五分。他深吸一口带着海腥味的冰冷空气,对着喉部送话器低语:“‘水鬼’、‘飞虎’,报告情况。”
“水鬼报告,一号、二号、三号‘水蛭’就位!定时器启动,三十分钟倒计时!”
“飞虎报告,甲板控制!轮机舱入口控制!未惊动下层!”
“好!撤!” 王大山果断下令。攀爬的队员如同鬼魅般迅速滑下船体,与清除防雷网的“水鬼”汇合,悄无声息地游回橡皮艇。
橡皮艇引擎以最低功率启动,如同离弦之箭,迅速驶离这片即将成为火海的地狱。王大山站在艇尾,最后望了一眼浓雾中那巨大的、毫不知情的钢铁轮廓,眼中只有冰冷的决绝。
三十分钟后。
轰!轰!轰——!!!
三声沉闷如海底火山爆发的巨响,几乎同时从“神户丸”号的船体中下部传来!即使隔着数海里,也能感受到海面剧烈的震动!紧接着,是更加恐怖、如同地狱熔炉炸裂般的连环爆炸!
安装在轮机舱外壁的水雷首先发难,剧烈的爆炸直接撕裂了动力核心!紧接着,油舱外壁的水雷引爆了这头钢铁巨兽腹中沉睡的恶魔——上万吨的高纯度燃油!无法形容的橘红色火球,瞬间冲破了“神户丸”号的钢铁甲板和上层建筑,直冲云霄!将浓重的海雾映照得如同白昼!巨大的爆炸冲击波在海面上掀起数米高的狂浪!燃烧的油料如同粘稠的死亡之毯,迅速在海面上蔓延开来,吞噬着一切!船体在惊天动地的爆炸和燃烧中,发出令人牙酸的钢铁扭曲断裂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断裂、倾斜、沉没!
钦州湾的夜空,被这条万吨“油龙”垂死的烈焰彻底点燃!第五师团和台湾旅团赖以生存的“血液”,在这一刻,被彻底斩断!
十二月二十三日,南宁东北郊,第七军前指掩蔽部。电台的滴答声和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参谋们脚步匆匆,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焦虑。昆仑关方向,梁卫国的新编第一军仍在苦战,伤亡巨大。武鸣方向,韩晓征的装甲部队虽然初战告捷,但连日的高强度机动作战和日军愈发疯狂的反扑,让人员和装备都承受着巨大压力。油料和弹药的消耗更是惊人。
“钧座!” 译电室主任秦若兰中校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甚至忘了敬礼,素来沉静的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激动和凝重,将一份刚刚译出的电文拍在李锦面前的桌上,“破译日军最新密电!代号‘台风’!今村均狗急跳墙,已密令其战车第五联队主力(约四十辆八九式中战车及九五式轻战车),脱离昆仑关正面战场,借夜色掩护,沿小路秘密东移!目标:迂回至我南宁东北门户——三塘岭!企图从侧后突袭南宁城!预计明晨七时左右,其前锋将抵达三塘岭隘口!”
李锦霍然抬头,眼中寒光爆射!三塘岭!那是南宁东北最后一道天然屏障,一旦被日军装甲部队突破,南宁城将无险可守!他一把抓过电文,目光如电扫过每一个字,秦若兰破译的细节清晰无比:日军战车联队的兵力、路线、时间节点!
“消息确凿?” 李锦的声音如同淬火的冰。
“以生命担保!密钥特征、呼号、命令格式完全吻合!日军急于打开局面,此乃孤注一掷!” 秦若兰斩钉截铁。
“好!” 李锦一掌拍在地图上三塘岭的位置,震得铅笔跳了起来,“今村均想玩阴的?老子就给他来个瓮中捉鳖!” 他猛地转身,语速快如爆豆:“命令:一、第七军第1装甲师周胜部!所有休整战车(以豹式、IV号为主,含部分刚接收的苏制t-34\/76坦克),立刻结束检修补充!务必于凌晨四时前,秘密机动至三塘岭隘口两侧预设伏击阵地!韩晓征统一指挥此次伏击战!二、集团军直属炮兵司令周振邦!155mm‘长脚汤姆’重炮群,设定三塘岭隘口后方三公里处为覆盖区!待敌战车集群完全进入伏击圈后,听令实施毁灭性炮火覆盖!三、工兵司令部刘毅!立即在三塘岭隘口前秘密布设反坦克雷场!迟滞敌先头部队,迫使其主力聚拢!四、通知南宁城防部队及防空旅,高度戒备!”
一道道指令化作加密电波和疾驰的摩托车传令兵,刺破紧张的夜幕。整个第七军的装甲力量,如同被上紧的发条,开始为这场精心设计的绝杀而高速运转。
十二月二十四日,清晨六时许。三塘岭。这是一条长约两公里、相对宽阔但两侧山坡陡峭的谷地,一条简陋的土路蜿蜒其中。晨雾尚未完全散去,湿冷的空气仿佛凝固。谷地中一片死寂,只有山风吹过枯草的沙沙声。昨夜一场小雨,让土路变得泥泞不堪。
日军战车第五联队联队长福田大佐,坐在一辆八九式中战车的指挥塔里,脸色阴沉。他的战车集群(约四十辆八九中战和九五轻战)在泥泞狭窄的小路上艰难跋涉了一夜,疲惫不堪。按照计划,他们本该在半小时前就通过三塘岭隘口,直扑毫无防备的南宁东北角。但糟糕的路况和几辆抛锚的战车严重拖慢了速度。更让他心头蒙上阴影的是,前方尖兵报告,隘口前的道路上似乎发现了可疑的反坦克地雷痕迹。
“八嘎!工兵!立刻前出排雷!加快速度!必须在七点前通过隘口!” 福田对着电台话筒气急败坏地吼道。几辆九五式轻战车掩护着工兵,小心翼翼地向前蠕动。
就在福田的注意力被前方地雷困扰,整个战车集群被迫在谷地中段拥挤减速、队形最为密集混乱的时刻!
“轰隆隆——!!!”
如同平地惊雷!三塘岭两侧陡峭的山坡上,茂密的树林和伪装网被猛地掀开!无数台马力强劲的引擎同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排气管喷出浓密的黑烟!
一面面代表着死亡与钢铁的旗帜在晨风中猎猎展开!首先映入福田望远镜惊恐视野的,是那标志性的、线条硬朗流畅、炮塔低矮而宽大的苏制t-34\/76坦克!其倾斜装甲在晨光下泛着冷峻的寒光!紧随其后出现的,是同样杀气腾腾的德制豹式G型和IV号h型坦克!粗壮的炮管如同死神的獠牙,从伪装中探出,齐刷刷地指向谷底拥挤的日军战车集群!
“纳尼?!t-34?!豹式?!这…这不可能!” 福田大佐的惊骇尖叫被淹没在骤然爆发的钢铁风暴之中!
“开火——!” 韩晓征冰冷如铁的命令通过电台响彻所有伏击坦克!
“轰!轰!轰!轰!”
t-34的76.2毫米F-34主炮、豹式的75毫米KwK 42 L\/70主炮、IV号的75毫米KwK 40 L\/48主炮,同时喷吐出毁灭的火焰!穿甲弹(Apcbc)和高爆弹(hE)如同冰雹般,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居高临下地砸向谷底!
“轰——!” 一辆冲在最前面试图排雷的九五式轻战车,被一枚t-34发射的76.2毫米穿甲弹直接命中炮塔顶部脆弱的舱盖!整个炮塔如同被开罐器掀开,里面的乘员瞬间化为齑粉!
“当!轰!” 一辆八九式中战车试图转向,侧面薄弱的装甲被豹式坦克的75毫米穿甲弹轻易洞穿,弹药殉爆的火焰从每一个缝隙喷涌而出!
“轰!” 高爆弹在日军步兵和试图操作九七式20mm自动炮的反坦克小组中炸开,血肉横飞!
谷地瞬间变成了钢铁燃烧的地狱!日军的八九式和九五式战车,在t-34、豹式、IV号这些真正的“战车杀手”面前,如同纸糊的玩具,一辆接一辆地被点名、被撕裂、被炸成燃烧的废铁!浓烟和火光冲天而起,将晨雾都染成了诡异的橘红色!
“撤退!快撤退!” 福田大佐在电台里发出绝望的嘶吼。幸存的日军战车惊恐地试图倒车、转向,但泥泞的道路和拥挤的队形让它们如同陷入蛛网的飞虫,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天空中传来更加恐怖、如同死神叹息般的尖啸!那是155毫米重炮炮弹划破长空的声音!
“炮兵!效力射!覆盖谷地中后段!放!” 周振邦的命令在后方炮兵阵地响起。
“轰隆隆隆——!!!”
集团军直属的48门“长脚汤姆”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怒吼!155毫米高爆榴弹如同陨石雨般,精准地覆盖了日军战车集群拥挤的中后段!巨大的爆炸火球接连腾起,恐怖的冲击波将脆弱的日军战车像玩具般掀翻、撕裂!钢铁碎片混合着人体残肢,在爆炸的气浪中漫天飞舞!
三塘岭伏击战,在短短不到二十分钟内,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日军战车第五联队主力,这支今村均手中最后的装甲突击力量,尚未见到南宁的城墙,便在守军精心布置的钢铁陷阱和毁灭性的炮火覆盖下,灰飞烟灭!
十二月三十日,昆仑关。硝烟尚未完全散去,关隘上下,尸骸枕藉,焦黑的土地上插满了扭曲的金属和破碎的武器。一面残破的日军联队旗斜插在关前一块巨大的岩石旁,在寒风中无力地飘动。关隘上,一面青天白日满地红旗虽然布满弹孔,却依旧顽强地飘扬。
李锦在楚南河、梁卫国、韩晓征等高级将领的陪同下,缓步登上这座浸透了双方将士鲜血的雄关。脚下是破碎的石阶和尚未清理的弹坑,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挥之不去。他默默地看着关前山谷中那层层叠叠、难以计数的日军尸体和战车残骸,又抬头望向北方——那是南宁的方向。城内仍有零星的枪炮声传来,那是肃清残敌的战斗。
参谋长陈瑜中将拿着一份沾着硝烟和泥土的战报走来,脸上是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钧座,桂南会战第一阶段,我第19集团军浴血奋战,胜利收官!初步统计:毙伤日军第五师团、台湾混成旅团及配属部队逾一万八千人!击毁击伤敌战车、装甲车一百二十余辆!摧毁敌重炮数十门!缴获辎重无算!尤以三塘岭全歼敌战车第五联队、龙门港炸沉‘神户丸’油轮为最着!昆仑关巍然屹立!南宁城防已初步稳固!日军第五师团遭我重创,其台湾旅团亦损失惨重,攻势已呈强弩之末!我部各部虽伤亡亦重,尤以新编第一军为最,然筋骨未断,士气可用!”
李锦接过那份沉甸甸的战报,目光扫过那些用钢铁与生命书写的数字,脸上并无多少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历经劫波后的深沉凝重。“一万八千…南宁城下,又添了多少新坟。” 他低声说了一句,将战报递还给陈瑜,“给长官部和重庆发电:南宁正面及侧翼之敌,经我集团军浴血奋战,已遭重创,攻势顿挫。昆仑关无恙,南宁城防初固。然敌凶顽,必图反扑。我部当厉兵秣马,再战凶锋。”
“是!” 陈瑜立正。
这时,政治部少将林风眠和新任军法处长高世明少将一同走来。高世明依旧是一副不苟言笑、公事公办的模样,只是看向李锦的目光深处,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林风眠则显得平静许多。
“钧座,” 高世明首先开口,敬礼,“军法处已初步完成各部战场纪律巡查。各部虽伤亡惨重,然将士用命,军纪大体肃然。唯有个别溃兵滋扰地方之事,职已按律严惩,以儆效尤。” 他的语气平板,像是在汇报一项例行公务。
李锦看了他一眼,淡淡点头:“高处长辛苦。整肃军纪,维系民心,关乎根本。望处长继续秉公持正。”
高世明微微欠身:“职分内之事。”
待高世明离开后,林风眠靠近一步,声音压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振奋:“钧座,‘家里’(指延安)高度评价桂南之捷!尤其盛赞三塘岭伏击战之果断精准,断敌油路之釜底抽薪!并再次提醒,我部锋芒过露,已引多方忌惮。重庆方面对苏援t-34及航空队介入之事,反应激烈。苏联顾问团方面,亦暗示后续援助或有波折。”
李锦的目光越过硝烟弥漫的昆仑关,投向东南方向隐约可见的钦州湾,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神户丸”冲天烈焰的余烬。海风卷过关隘,带着深冬的寒意和浓重的血腥。
“忌惮?” 李锦的嘴角再次勾起那抹冷峭的弧度,声音低沉而坚定,如同脚下这座历经战火洗礼的雄关,“让他们忌惮。战车,是用来碾碎侵略者的。南宁,不是终点。告诉‘家里’,也告诉我们的朋友(指苏联顾问),路还长,血,还得流。”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关隘上那些正在默默收敛战友遗骸、修补工事的疲惫却眼神坚毅的士兵,扫过身后伤痕累累却依旧挺立的钢铁战车。
“整军!” 李锦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在昆仑关隘口,带着金铁交鸣的决绝,在群山间回荡,“备战!下一场风暴,就在海上(钦州湾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