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吟道:“纤心吴公的脾气虽然不算顶好,但在这种逃难的大事上,她向来拎得清轻重。既然带着你,她就更不可能主动去招惹是非。你别急,慢慢说,把当时的情况详细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和穷奇卫对上的?”
兰螓儿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止住哭泣,带着浓重的鼻音,一边回忆一边断断续续地诉说:“公子……我们……我们好不容易快到定阳了,就在城外……那时天色昏黄,风沙好大,吹得人都睁不开眼睛,路也看不清……纤心吴公她,她好像……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脸色忽然就变了,然后就带着我,有意绕着一个很大的沙丘走,好像……好像在躲着什么东西……”
她的小手无意识地攥紧了屈曲的衣角,仿佛那样能获得更多安全感:“但是……但是后来,那个人……还是骑着马,一下子就冲了过来!他……他什么话都没说,拿着武器,直接就杀向了纤心吴公!”
“纤心吴公她……她当时好像还笑了一下,笑容有点冷,她说……她说:‘想不到,你藏得这么深,居然还是穷奇卫的队长!’ 然后……然后他们好像就打起来了,再然后……我就感觉眼前一花,好像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了,嗖的一下,天旋地转的……等……等我能看清的时候,就已经……已经回到商阳城附近了……呜呜……公子,纤心吴公她不会有事吧?”
她仰着脸,大眼睛里充满了担忧和后怕,像一只被风暴吓坏了、好不容易找到庇护所的小动物。
“没事的,别自己吓自己。”屈曲压下心中的不安,轻轻拍着兰螓儿的背,语气努力显得轻松,“师父她神通广大,经历过的风浪比我们走过的路还多,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既然是仇家寻仇,以她的性子,定然对对方的底细有所了解,肯定早有防备,所以我们不必过于担心。”
话虽如此,屈曲自己心里却也像悬着一块石头,七上八下。按照他对纤心吴公的了解,她那样精明果决、算无遗策的人,按理说绝不可能干出“留下仇家”这种低级的蠢事。
她若认定某人是威胁,必定会不惜代价、斩草除根,其手段之酷烈,怕是连地里的蚯蚓都得被她竖着劈开检查一番。可如今,她偏偏就有了仇家,还让对方找上了门,这反常的情况,让屈曲心里实在没底。
“看起来,你似乎遇到了难题,眉宇间藏着忧虑。”向心力不知何时又踱步回来,停在屈曲身旁,目光仿佛能洞悉人心,“是在担心你那位性情刚烈的师父吗?”
屈曲点了点头,没有掩饰:“是。虽然她曾经……确实对我起过杀心,但我相信,人是会变的,如今的她,已然不同。”
向心力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轻声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心的转变,往往比逆转江河更为困难。你如何能断定,她此刻对你的倾囊相授,不是一种更为精密的利用呢?”
屈曲沉默片刻,眼神却逐渐坚定起来,回答道:“即便真是利用,那也罢了。至少在这一段时日里,她确确实实、毫无保留地教会了我安身立命的真本事。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我只看她做了什么,不去揣测她为何而做。”
这番话让向心力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极为复杂的追忆之色,仿佛被某个遥远的影子触动,但他很快便恢复了那副深不可测的模样,并未多言,只是深深地看了屈曲一眼,便再次转身走出了院子。
远处,沈煌似乎终于说服了他那些满腔愤懑的部下,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唉!罢了!既然已经选择了归顺,军令如山,就必须执行!但是……”
他话锋一转,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回旋余地,“你们执行时也需懂得变通,未必非要赶尽杀绝,只要不放进院子,驱离即可。现在,我们先来商议一下轮值守夜的时辰安排!”
这边,屈曲感受着怀中少女微微的颤抖,轻轻摸了摸兰螓儿柔顺的头发,用一种近乎自嘲的语气安慰道:“你看,连向心力都这么说了。不过换个角度想,如果她真的一心利用我,那在她达成目的之前,反而会更惜命,绝不会轻易让自己死在‘利用’我的半路上,不是吗?”
兰螓儿仿佛生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似的,从背后环抱的姿势改为更加依赖的正面拥抱,一双纤细的手臂紧紧箍住屈曲的腰,将滚烫的、犹带泪痕的脸颊深深埋进他坚实的胸膛里,声音闷闷的,带着令人心碎的哽咽:
“公子……兰螓儿再也不想离开你了……赶路的时候,兰螓儿心里、眼里时时刻刻想的都是公子……求求你了,公子,不要再赶兰螓儿走了好不好……就让兰螓儿留在你身边吧……”
“你们……中原人……都这么……肉麻吗?”一个带着明显异域口音、略显生硬的声音不合时宜地插了进来。一直冷眼旁观的萤迦兰抱着双臂,脸上带着几分看不懂的别扭神情。
屈曲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回道:“这位尊贵的圣火教圣女殿下,您是不是忘了自己此刻的身份?一个阶下囚,非得在这种时候说这种煞风景的话吗?”
萤迦兰被他噎了一下,精致的鼻子里发出一声不满的“哼”,立刻扭过头去,摆出一副不想再看的样子,但那眼角的余光,却还是忍不住偷偷瞥向那相拥的两人。
“好了,别抱这么紧,我喘不过气了。”屈曲无奈地笑了笑,轻轻推开兰螓儿一些,看着她泪眼婆娑的小脸,心中有了决断,“既然向心力主上就在这里,不如趁此机会,请他送你到更安全的地方去——科技圣地的长明城,那里绝对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