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看向依旧站着的张蝉和小霞,语气缓和了些:“二位姑娘想必也放心不下吧?不如一同坐下等候,也好过站着干着急。”
“多谢公子。”张蝉轻声道谢,依言在靠墙的另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昏迷的屈曲。小霞也挨着她坐下,一双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丘银和这间充满药香的医堂。
傍晚时分,昏黄的日光透过医堂轩窗的细麻纸,在地面拉出长长的斜影。室内药香袅袅,一片寂静,只有偶尔灯花爆开的轻微噼啪声。张蝉、小霞与丘银三人皆屏息凝神,目光聚焦在病榻之上。
忽然,屈曲喉咙里发出一阵急促的呛咳,身体猛地一颤,一口淤积的暗黑色鲜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溅落在胸前的衣襟上。他的脸色随之变得更加苍白,如同褪色的宣纸,但与此同时,他那一直紧闭的眼睫剧烈颤动了几下,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神初时还有些涣散失焦,带着刚醒来的迷茫。他下意识地转动眼球,模糊的视线艰难地扫过围在床前的三张面孔。
“卧槽……这、这什么地儿?”他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浓浓的困惑。当看清离他最近的那张脸时,他猛地睁大了些眼睛,“卧槽!丘银?你、你怎么会在这儿?”视线再偏,又看到了另一侧,“卧槽!张、张小姐?你怎么也……你们……你们原来认识?”
这一连串夹杂着震惊和虚弱、却依旧不改本色的“卧槽”,让丘银一直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差点笑出声来。是了,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屈曲,脑子看来没摔坏,没问题。
旁边的小霞早已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连忙用手掩住嘴,眼睛弯成了月牙:“屈公子,你怕不是昏迷一场,把自己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都给忘干净了吧?”
“哦哦……对,对,让我想想……”屈曲闻言,努力眨了眨眼,试图驱散脑中的混沌,他抬起似乎有千斤重的手臂,揉了揉依旧胀痛的额角。零碎的记忆片段开始攻击他的脑海——土匪、厮杀、坐标系、透支的灵感、还有张蝉那张沾满尘土却异常清晰的脸……
突然,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猛地一个激灵,竟不知从哪儿生出一股力气,一把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被,踉踉跄跄地就跳下床朝着屋外冲去!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屋内三人都吓了一大跳。“屈曲!”丘银反应最快,低呼一声,立刻起身追了出去。
只见屈曲脚步虚浮地冲到院中,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竟直接跪倒在了冰凉的青石板上。他仰起头,望着天边那轮刚刚升起、散发着清冷辉光的月亮,脸上充满了懊悔与沮丧,猛地一拳捶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哀嚎:“我的第一个任务啊!就这么……就这么彻底搞砸了啊!!”
“没事的,屈曲,没事的!”丘银紧跟着冲出来,蹲下身用力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听我说,我现在……算是有了些门路。商阳府衙那边我已经打点过了,特意让他们对你多加关照。那些官员看在我的面子上,绝不会在此事上为难你。”
“另外……”丘银扶着他站稳,语气变得有些低沉,“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我……马上就要走了。”
屈曲刚刚经历大起大落,一听这话,眼睛里顿时充满了鄙夷和不爽,用沙哑的嗓子抱怨道:“好你个丘银!这才刚有了权,就忘了共患难的兄弟了是不是?想想前天,咱们还在醉仙楼把酒言欢呢!”
丘银被他这话逗得哈哈一笑,用力揽了一下他的肩膀:“自然不可能!我是那种人吗?”他收敛笑容,正色道:“我给你在城西留了一套清静的小院,地契和钥匙都在屋里桌上。院里我还给你备下了一些银钱,足够你一段时间花销。就当是……送你的临别之礼了。”
说完,丘银又警惕地四下看了看,确认无人后,神秘兮兮地凑近屈曲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屈曲,兄弟我今日托大,求你一件事。倘若日后……真有那么一天,以太派的任务目标落在了我的头上,无论如何,请你看在今日情分上,为我周旋求求情。我丘银对天发誓,我站哪一队都无所谓,只想保住性命,照顾好家中老母。”
屈曲闻言,脸上的戏谑之色渐渐褪去,他郑重地点了点头:“一定。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尽力。”他顿了顿,语气有些苦涩,“我暂时是走不掉了,这其中的缘由……你自然也知道。”
“我明白。”丘银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他叹了口气,又道:“屈曲,我此番必须前往琉周复命,也顺便回去探望母亲。我总怀疑……上面的人或许是在把我当死士豢养。但是,”他看着屈曲的眼睛,无比认真地承诺,“如果……如果我接下来收到的任务目标是你,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提前告知你。”
“多谢!”屈曲心中一震,这句承诺在此时显得无比沉重。
“那行,看你已无大碍,我也就放心了。没什么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还得去准备行装。”丘银说完,最后给屈曲投去一个“保重”的眼神,摆了摆手,转身大步走出了这间弥漫着药香的小院,身影很快消失在渐浓的夜色里。
“屈公子,”张蝉见丘银离去,深吸了一口气,似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几分犹疑和不易察觉的紧张,“我……我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屈曲刚刚经历与好友的分别,心头正有些怅然,闻言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刻意的疏离:“什么事?如果还是要追问我是谁、为何救你之类的话,那我告诉你,救你纯属意外,你我也不过是萍水相逢。如今事了,你我便就此别过,各自安好,拜拜了您嘞。”说完,他转身便要朝院外走去,似乎一刻也不愿多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