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瞬间吞噬了视野,强烈的光感刺激让屈曲下意识地闭紧了双眼。待那令人目眩的光芒渐渐褪去,他缓缓睁开眼,适应着眼前的光线……
然后,他的呼吸,连同他所有的思维,都在一瞬间彻底停滞了。
山洞的幽暗、泥土的腥气、死亡的沉重……所有属于铸源山的记忆碎片,都被眼前这片景象碾得粉碎!
他正站在一个无法想象的巨大空间边缘。脚下,是光滑如镜、能清晰倒映出人影的奇异石板路,一路延伸向远方,消失在视线尽头。而他所立足的,不过是一条宽阔得能容纳十辆马车并行的“街道”边缘。
街道两侧,拔地而起的是无数巍峨的“山峰”!但那绝非自然的造物。它们由无数巨大的、闪烁着冰冷光泽的透明或纯色方块堆叠、咬合而成,表面镶嵌着巨大的、流光溢彩的“琉璃窗”,屈曲只能如此理解,窗内透出温暖或冷冽的光芒。一些“山峰”的顶端,甚至刺入了上方一片朦胧、散发着恒定柔和光芒的“天空”——那显然不是真正的天空。
更让他魂飞魄散的是,无数奇形怪状的“铁盒子”,没有牛马牵引,却发出低沉或尖锐的呼啸,以快逾奔马的速度在纵横交错的街道上飞驰!它们闪烁着刺目的红光、蓝光,彼此穿梭,却井然有序。空中,还有一些更小的、如同巨大金属飞鸟般的物体无声掠过,尾部留下淡淡的光痕。
街道上,人流如织。穿着奇装异服的人们步履匆匆,有些人低头看着手中巴掌大小、会发光的“镜子”,屈曲看到镜子里有小人影在动!有些则对着手腕上一个亮晶晶的“手环”大声说话。巨大的、散发着刺眼强光的“牌匾”悬浮在半空或挂在“山峰”之上,上面变幻着各种匪夷所思的图画和扭曲的文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金属、某种焦糊味以及无数种陌生气息的味道,还有持续不断的、由无数种声音汇聚而成的低沉嗡鸣,冲击着他的耳膜。
这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圣地”该有的样子!没有仙雾缭绕,没有古朴殿宇,没有清修的气息。这里只有冰冷、喧嚣、刺目的光芒和一种令人窒息的、他完全无法理解的秩序与繁华!这简直是神魔的居所,或是传说中光怪陆离的幻境!
屈曲僵在原地,脸色煞白,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剧烈收缩,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丢进深海漩涡的蚂蚁,渺小、无助,被这超越认知的洪流彻底淹没。
“很震撼,对吧?”同分异构那带着永恒愁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屈曲从失神状态中勉强拉回了一丝。光头男人看着眼前这片钢铁丛林和流光溢彩的洪流,眼神复杂,既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归属感,更多的却是深深的疏离和疲惫。“欢迎来到‘科技圣地’的核心——‘长明城’。”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街道上那些或行色匆匆、或悠然自得的人们,声音低沉地解释道:“别被这景象吓住了。这里生活的大多数人,并非战斗人员,也并非你想象中掌握着核心科技的大能。”他指向不远处一个正被年轻母亲牵着、好奇地看着悬浮广告牌的孩子,又指了指街角一个坐在会自己移动的椅子上晒太阳的老人,“他们,是‘以太派’成员的亲属。丈夫、妻子、父母、儿女……无论是成员还在世,还是像电荷、动量、幂那样……”同分异构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已经牺牲的。这里是他们的家,是科技力量为他们构筑的庇护所。”
屈曲艰难地转动着僵硬的脖子,看向那些行人。此刻,他眼中的震撼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茫然和难以置信。那些在广告牌下欢笑的情侣,那些追逐打闹的孩子,那些坐在街边长椅上聊天的老人……他们的平和与烟火气,与这冰冷炫目的环境,与刚刚经历的血腥死亡,形成了最尖锐、最讽刺的对比。科技圣地……原来它的心脏里,跳动着的是无数个普通家庭的心跳,维系着的是那些在刀锋上行走之人最后的牵挂与慰藉。
“别愣着了,以后有的是时间让你看个够。”同分异构那张愁苦的脸庞勉强挤出一个干瘪的笑容,像是揉皱的皮革,“眼下最紧要的,是给你备份一份‘意识图谱’。”
于是,两个身着明显与这流光溢彩的钢铁丛林格格不入的“古人”——衣袍染血,风尘仆仆——就这样略显突兀地行走在光滑如镜的街道上,朝着同分异构口中那神秘的“计算机”中枢前进。他们的身影,仿佛两个误入未来的幽灵。
“快看!是同分异构大人!”人群中不知是谁眼尖,发出一声惊喜的低呼。
这声呼喊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涟漪。人群的目光齐刷刷聚焦过来,随即如同被磁石吸引般,一群人迅速围拢到同分异构身后。七嘴八舌的询问如同潮水般涌来,带着期盼、焦虑与家常的烟火气:
“同分异构大人!我家那皮小子‘二次函数’现在在哪儿啊?好些日子没消息了!”
“您说的是二次函数?他前阵子调往‘弦域’边境轮值了,那边通信受限,但生命体征监测是稳定的,放心吧。”
“大人!我哥‘相互作用力’……”
“相互作用力?”同分异构在嘈杂中精准地捕捉到这个名字,他那标志性的愁苦表情似乎被这熟悉的询问冲淡了一丝,“他参与的‘场论验证’项目刚结束,算算时间,应该已经返回‘夜明城’的驻地休整了。”他耐心地一一回应,那颗光洁的脑袋在人群中微微晃动,竟透出一种与他愁苦面容极不相称的、近乎“雀跃”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