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卦符的余韵在心间缓缓沉淀,“贞吉”二字所带来的确信,如同在无边黑暗中点亮的一盏孤灯,虽不明亮,却足以照见脚下方寸之地,驱散前行前的最后一丝阴霾。鹿笙立于庭园边缘,目光最后一次扫过那隐匿于“西南”象限深处的古阵波动,眼神平静无波。
该做的准备已然尽力,风险评估降至当前所能达到的最低。是时候,迈出这一步了。
她并未立刻动身。先是心念微动,将【尘影符】与【坤元迹敛】双重隐匿催发至目前境界的极致,身形气息彻底化入周遭寂灭背景,仿佛一抹即将消散的阴影。接着,识海中《弈天筹》光辉流转,将此前推演出的、关于古阵“西南”阵眼已知的所有禁制节点、能量流转规律,以及数条基于石碑符文推演的应急规避路线,再次清晰地映照于心。最后,她轻轻握了握袖中的寂灭令,那冰凉的触感与同源的道韵,是此刻最大的底气。
做完这一切,她才一步踏出庭园的庇护。
脚步落在源点那漆黑坚实的“大地”上,发出轻微到几乎不存在的声响。周遭是永恒的灰暗与死寂,精纯的寂灭道韵无处不在,对她而言却如同呼吸般自然。她步履从容,速度却丝毫不慢,身形在灰暗背景下几个闪烁,便已跨越遥远距离,精准地停在了那处被激活后、依旧散发着微弱空间涟漪的阵眼之前。
近距离观察,更能感受到这古阵的磅礴与古老。那亮起的“西南”阵眼区域,无数幽暗的符文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组合,构成一片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立体结构。一股强大的吸力与排斥感同时传来,仿佛在审视着她这个外来者。
鹿笙屏息凝神,并未直接闯入。她先是以“寂灭灵觉”细细感知了片刻,确认与远程探测时无异,随后,才小心翼翼地引动一丝自身道韵,混合着寂灭令的一缕气息,如同递交名帖般,缓缓探向那阵眼的核心。
“嗡——”
阵眼中心的符文猛地一亮,那股排斥感如潮水般退去,吸力则骤然增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扭曲不定的幽暗光门,在符文流转中悄然浮现。光门之内,是一片更深沉的、连寂灭灵觉都难以穿透的黑暗。
没有犹豫,鹿笙身形一闪,如同被那黑暗吞噬,瞬间没入光门之中。
预料中的空间撕扯感并未出现,只有一种极致的“静”与“冷”。仿佛穿越了一条不存在于现实意义上的通道,下一瞬,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周遭景象豁然开朗。
然而,映入“眼帘”的,并非什么仙家洞府、传承圣殿,而是一片……无尽的废墟。
天空是破碎的,如同被打碎的暗色琉璃,裂隙处流淌着浑浊的、仿佛凝固的灰色能量。大地干涸龟裂,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白,无数巨大的、不知是何材质的残骸散落四处,有的如山峦耸立,有的已风化成砂砾。空气中弥漫着比外界源点更加古老、更加深沉、也更加……绝望的寂灭道韵。这里没有一丝生机,甚至连“死亡”这个概念都早已被时间本身所遗忘。
这是一片文明的坟墓,一方世界的终末之景。
鹿笙站在原地,寂灭灵觉如同水波般向四周扩散。她“看”到远处倾塌的、铭刻着陌生符文的巨柱,看到半埋在尘土中的、失去了所有灵光的奇异法器残片,也感知到了这片废墟之中,残留着的无数道强弱不一的寂灭禁制波动,它们如同隐伏的毒蛇,守护着这片死寂之地。
《弈天筹》的光辉在她识海中稳定闪烁,快速分析着环境信息:
「确认抵达未知寂灭遗迹。空间稳定性:低(存在局部空间碎片化区域)。环境威胁:高(残留禁制、不稳定结构、未知法则污染)。」
「检测到多处高强度信息残留点,部分与石碑符文同源。最近一处位于正前方三千七百丈,那座半倾塌的黑色殿宇遗址。」
「未检测到活跃生命迹象。警告:感知范围受限,存在未知盲区。」
果然是一处试炼之地。而且,是如此的……残酷与真实。
鹿笙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腐朽尘埃气息的空气,眼神却愈发锐利。她并没有被这片末日景象所震慑,反而升起一种奇异的熟悉感。这无尽的废墟,这绝对的死寂,与她所修行的归墟真意,何其相似?
这里,或许正是验证她所学,磨砺她道心的最佳场所。
她没有贸然深入,而是先绕着降临点附近,小心翼翼地探查起来。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谨慎,寂灭灵觉如同最精密的探雷器,扫描着前方每一寸土地,每一块残骸。《弈天筹》则不断标记出安全的路径,并尝试解析那些残留禁制的结构与触发机制。
在一处断裂的石碑旁,她发现了几块较为完整的、与她庭园中那块同源的碎石,上面刻着更为复杂的符文序列。
在一柄锈蚀不堪的巨大兵刃下,她感知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的杀戮寂灭道韵,静静体悟了片刻。
她甚至远远避开了几处空间结构明显异常、散发着危险吸力的区域。
整个过程,她都如同一个最老练的探险者,又如同一个在危机四伏的职场中谨慎前行的精英,将“风险评估”与“利益获取”做到了当下的极致。
数个时辰后(依据自身生命韵律估算),她终于抵达了《弈天筹》标记的那座半倾塌的黑色殿宇遗址前。
殿宇早已失去了往昔的宏伟,只剩下几根断裂的巨柱和一片狼藉的基座。然而,在那最大的基座中央,她看到了一幅相对完整的、以未知暗红色颜料勾勒出的巨大图案——那图案的核心,正是一个与她手中寂灭令形状分毫不差的凹痕!
而在图案周围,铭刻着一圈古老的、她从未见过,但凭借对石碑符文的理解能勉强辨认其意的文字:
“后来者,献汝之钥,验汝之资格,承汝之宿命。”
鹿笙站在图案前,狂风卷起灰烬从她虚化的身影中穿过。她看着那寂灭令形状的凹痕,又看了看手中真实存在的令牌,再回想石碑的警示、卦象的指引,以及这片无边废墟所诉说的故事。
一切线索,似乎都指向了这里。
她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再次于心中默默推演,确认所有细节。直至《弈天筹》反馈无新增风险提示,她才缓缓抬步,走向那巨大的基座。
步履死寂之地,目见文明残垣。钥悬于手,命系于前。这传承试炼的第一步,终于要真正迈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