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泥浆灌入口鼻,身后守卫的呼喝与脚步声如同催命符,越来越近!鹿笙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她不顾一切地在那条被泥石流冲出的狭窄缝隙中爬行,尖锐的岩石刮破了衣物和皮肤,留下火辣辣的疼痛,她却浑然不觉。
光亮!前方隐约透出微弱的天光!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向外一挣!
噗通!
她整个人从缝隙中滚出,重重摔在废人巷外围一处积满雨水的泥坑里,溅起大片浑浊的水花。
几乎就在她摔出的同时,身后缝隙深处已传来守卫弟子惊疑的叫声:“这边!有动静!”
不能停!
鹿笙呛咳着,挣扎爬起,浑身泥泞不堪,如同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她甚至来不及辨别方向,凭着本能和对废人巷地形的熟悉,跌跌撞撞地朝着杂役居住区的方向狂奔。
雨幕成了她最好的掩护,也掩盖了她逃跑的痕迹和声响。
“分头找!肯定跑不远!”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命令声。
鹿笙一头扎进一片半塌的窝棚区,这里地形复杂,废弃物堆积如山。她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如同慌不择路的兔子,在棚户和垃圾堆间穿梭绕行,不断改变方向。
几次险些与闻声包抄过来的守卫弟子迎头撞上,她都凭借暴雨和杂物的遮掩,险之又险地避过。
必须立刻处理掉身上的痕迹!泥浆和刮痕太显眼了!
她目光急速扫视,猛地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巨大的、用来沉淀污水的烂泥塘——那是平日里清洗便桶、刷洗污物的地方,此刻被雨水灌满,更是恶臭扑鼻,污浊不堪。
没有丝毫犹豫,鹿笙一个箭步冲过去,整个人扑入那齐腰深的、粘稠湿滑的恶臭淤泥之中!
噗通!
冰冷的、带着浓烈氨臭和腐败气味的污水瞬间淹没了她。她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屏住呼吸,在淤泥中用力翻滚了几圈,让污泥彻底覆盖全身每一寸皮肤,每一处刮痕,每一丝可能残留的、来自那地下裂隙的独特气息!
然后,她迅速爬出泥塘,整个人已经彻底被黑臭的污泥包裹,连五官都难以分辨,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样貌和衣着,只剩下一坨散发着极致恶臭的、人形的污泥怪物。
她甚至抓起两把更加粘稠腥臭的沉淀物,胡乱抹在头上脸上。
就在这时,一队守卫弟子提着灯笼,骂骂咧咧地搜索到了附近。
“妈的,跑哪去了?这鬼天气!” “这边找找!那烂泥塘旁边是什么?”
灯光扫了过来,照亮了那个呆呆站在泥塘边、浑身滴滴答答流淌着黑黄污物、散发着恐怖恶臭的“泥人”。
几名弟子顿时被熏得后退一步,捂住口鼻,脸上露出极度厌恶的表情。
“操!什么玩意?臭死了!” “是废人巷那几个老废物里的一个吧?妈的,掉粪坑里了?” “快滚开!别挡道!”一名弟子厌恶地挥挥手,仿佛驱赶苍蝇,根本不愿靠近半步。
鹿笙适时地发出几声含糊不清、似哭似笑的呜咽声,身体配合着摇晃了几下,更像是一个神智不清、掉进泥塘的老糊涂。
那队弟子被她身上的恶臭逼得迅速绕开,继续向前搜索,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直到他们的身影和灯光彻底消失在雨幕中,鹿笙那颗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才缓缓恢复了一丝生气。
她不敢立刻回去,而是如同真正的行尸走肉般,在雨地里漫无目的地“游荡”了许久,直到确认再无追兵,才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一步步挪回自己那间破败的石屋。
关上房门,她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浑身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后怕、恐惧、以及死里逃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差一点……只差一点……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想每一个细节。守卫弟子没有立刻认出她,暴雨和污泥掩盖了一切。但对方肯定已经察觉有人闯入,接下来废人巷的戒备必然会更加森严,尤其是那片矿洞区域。
那处因塌方暴露的入口,恐怕很快就会被重新封锁甚至加固。
她失去了一个潜在的“养料”来源,但也暂时摆脱了暴露的风险。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当务之急,是彻底消除所有隐患。
她强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打起冷水,将身上那令人作呕的污泥仔细冲洗干净,检查每一处伤口,确保没有任何残留的蛛丝马迹。换下来的脏污衣物,被她用油布紧紧包裹,深埋在屋后一个堆满建筑废料的角落。
做完这一切,天边已泛起微亮。
暴雨渐歇,只剩下淅淅沥沥的小雨。
鹿笙瘫倒在冰冷的草席上,身心俱疲,却毫无睡意。
地下石窟那座巨大的、残破的青铜阵法,不断在她脑海中浮现。那精纯的庚金锐气,那深不见底、散发着恐怖死寂之气的坑洞,那与她怀中令牌产生共鸣的诡异感应,还有那块带有狂暴雷纹的碎片……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惊人的事实:废人巷之下,隐藏着一个极其古老且仍在运转的巨大秘密!其牵扯之深,远超她的想象!
孙福、王管事、甚至可能宗门更高层的人物,恐怕都与此有关。
自己无意中撞破的这个秘密,是滔天大祸,但也可能是……一线难以想象的机缘?
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实力!必须尽快提升实力!
没有实力,一切机缘都是催命符。
她重新坐起,盘膝凝神,再次引导古器,开始汲取空气中弥漫的末法死气。
经过昨夜生死一线的惊险,她的心神在极度紧张后反而进入了一种空明的状态。古器运转得更加顺畅,对末法之气的转化效率似乎都提升了一丝。远方石殿下的令牌,也持续稳定地提供着那微弱的寂灭本源。
她的修为,在经历了短暂的停滞甚至危机后,终于又开始向着炼气三层巅峰,坚实而缓慢地推进。
接下来的几天,废人巷表面恢复了往日的死寂,但暗地里的气氛却明显紧张了许多。巡逻的守卫弟子次数增加了,尤其是矿洞区域,直接被划为了禁区,有弟子日夜看守。
钱老头似乎也接到了什么指令,对巷内杂役的看管严厉了些许,那双浑浊的眼睛扫视的频率更高了。
鹿笙愈发小心,彻底断绝了靠近矿洞区域的念头,每日只是埋头完成最苦最累的活计,表现得比任何人都要麻木顺从。
她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修炼和对那小块玄阴煞石的炼化上。
日子在提心吊胆的平静中,又过去了半个月。
这一日,鹿笙正在清理一处垃圾堆,忽然听到巷口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她抬起头,看到钱老头正陪着一位身着外门执事服饰、面容陌生的青年修士走进来。那青年修士神色冷峻,目光锐利,正仔细地扫视着巷内的每一个杂役,其身上散发出的灵压,赫然是炼气中期!
鹿笙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是巡查!还是……发现了什么?
她立刻低下头,手中的动作变得更加笨拙迟缓,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那青年执事在巷内缓缓踱步,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每一个杂役的脸和手,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特征——比如新添的刮伤?或是某些不寻常的能量残留?
他的目光几次从鹿笙身上掠过。
鹿笙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但她强行控制着心跳和面部肌肉,维持着那副麻木呆滞的表情,甚至故意让手指因为长期劳作而显得更加粗糙红肿。
终于,那青年执事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微微蹙了下眉,但最终还是移开了。
他在巷内转了一圈,又与钱老头低声交谈了几句,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才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直到那执事的背影彻底消失,鹿笙才缓缓松了口气,发现手心已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印痕。
危机……似乎暂时过去了。
但她知道,自己已经在那位执事心中留下了一点点模糊的印象。下一次,若再有什么风吹草动,自己很可能就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必须更快地强大起来!
她看向废人巷深处,目光再次落在那片被严加看管的矿洞区域。
那条路暂时走不通了。
那么,其他的“资源”呢?
她想起了之前在那残破石磨中发现的那小块奇异灰色薄片。
或许,是时候去仔细探查一下,那些被彻底遗忘在废人巷角落里的、看似毫无价值的“垃圾”了。
微光再渺,亦需寻觅。
她的求生之路,从未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