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草茶带来的微弱暖意,如春风化雪,缓缓滋养着经脉,驱散着连日来沾染的阴寒。鹿笙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但危机感从未远离。孙福那怨毒的目光如同悬顶之剑,让她深知,暂时的安宁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她必须更快地提升实力,也必须找到更隐蔽、更稳妥的资源获取途径。
丹堂药渣之路已断,废弃灵雨圃风险太高且不宜频繁前往,玄阴煞石虽蕴含精纯能量却过于霸道,需暖阳草小心中和,且来源敏感,不可作为常规修炼资源。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这片庞大宗门的各个容易被忽视的角落,凭借远超表面的炼气五层修为带来的敏锐感知,仔细探寻着一切可能蕴含能量、却又被他人弃若敝履的“废弃物”。
这一日,她被分派到协助清理食堂后的巨型泔水堆积处。那是整个宗门膳食残余的汇聚点,各种残羹剩饭、油污水垢、腐烂果蔬混杂发酵,气味之浓烈刺鼻,堪称视觉与嗅觉的双重考验。寻常杂役皆掩鼻蹙眉,匆匆完成基本清理便迅速远离。
鹿笙却强忍着生理上的强烈不适,埋头苦干。然而,就在她将一桶混杂着油污和腐坏食物的泔水倒入更大的集中处理容器时,异变再生!
识海中那尊沉寂的古器,竟再次发出了极其细微却清晰的嗡鸣!这一次,并非针对精纯灵能的渴望,也非对危险煞气的警惕,而是一种……面对某种“特殊素材”时的、难以言喻的“活性”?
它竟在主动汲取弥漫在空气中的、由无数灵谷残渣、低劣灵兽血肉、以及些许药膳余沥腐败发酵后,混合产生的复杂馊腐浊气!
这种气息,混杂着杂乱不堪、几乎失去活性的五行废能、食物腐败产生的死气、甚至可能夹杂着些许对灵食未能尽享的微弱“残念”,以及一种沉沦堕落的腐朽意蕴。对任何追求清灵纯净、道基稳固的修士而言,这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的污秽,长期接触甚至可能侵蚀灵力,污染道途!
但这古器却如同一个包容万象的混沌熔炉,来者不拒,将丝丝缕缕的馊腐浊气悄然吸入,经过内部那玄妙漩涡的提炼与转化,竟化生出一种极其特殊、性质沉重晦涩、却异常“坚韧”与“包容”的能量,缓缓反哺回鹿笙体内。
这能量无法像灵气那样直接推动修为增长,甚至初时会让灵力运转都感到一丝滞涩,但它却仿佛一种万能的“根基强化剂”与“适应性缓冲层”,悄然浸润、加固着她的经脉壁障和丹田壁垒,使其变得更加坚韧、更具韧性,更能承受各种性质迥异、甚至相互冲突的能量的冲击与洗礼!连之前因尝试吸收玄阴煞气而留下的一些极其细微的经脉损伤,都在这种能量的滋养下,被缓缓抚平、弥合!
鹿笙心中再次被这古器的神异所震撼!
它究竟是何等存在?竟连此等污秽浊气都能化为淬炼道基的资粮?这转化的方向,并非追求力量的迅猛提升,而是侧重于根基的夯实与适应能力的增强!
她立刻意识到,这或许是一条比丹堂药渣更隐蔽、更不易引人注意的途径!食堂泔水堆积处,每日产生海量浊气,人人厌弃,无人愿意久待,更无人会想到,竟有人能从此等污秽之地汲取能量,用以巩固自身!
风险极低,来源稳定且充足!
唯一的代价,是需要忍受极致的恶臭和肮脏的环境。但对早已将“隐藏”与“生存”置于首位的鹿笙而言,这点生理上的不适,完全可以凭借意志力克服,甚至是她完美伪装的一部分。
从这一日起,鹿笙开始“积极”承揽更多靠近食堂泔水处理区域的杂役工作。她甚至“表现突出”,主动去清理那些最肮脏、气味最浓烈的角落。负责此处的管事乐得有人接手这等苦差,自然无有不允。
于是,每日在常人难以忍受的酸臭腐败气味中,鹿笙一面机械地劳作,扮演着麻木顺从的杂役,一面悄然引导着古器,高效而谨慎地汲取着那近乎无穷无尽的馊腐浊气。她的外显修为被死死压制在炼气三层,进展“缓慢”,但她的道基,却在无人察觉的暗处,被打磨得越发牢固深厚,经脉的宽度、韧性以及对异种能量的耐受性,悄然提升,远超同阶。
她如同深埋于淤泥之中的潜根,外表沾染污秽,内里却在默默积蓄着破土而出的力量。
然而,孙福的阴影始终如跗骨之蛆。他几次三番想寻衅找茬,都被鹿笙借助繁杂肮脏的活计、恰到好处的示弱以及管事对维持区域“平静”的厌烦心理,巧妙地周旋了过去。但鹿笙心知肚明,这绝非长久之计,孙福的耐心正在消耗,报复只会更加阴险急促。
这一日,食堂一位姓王的外门管事——一个脑满肠肥、惯于看人下菜碟的修士——或许是心情不畅,又或许是暗中收了孙福什么好处,故意寻了个微不足道的由头,指着正在清理地面的鹿笙鼻子斥骂道:“……磨磨蹭蹭,笨手笨脚!看着就碍眼!这食堂的清净地儿都让你沾染了晦气!滚!以后不用再来食堂这边了!我看‘废人巷’那边,倒正适合你这种没用的东西!”
“废人巷”!
听到这三个字,周围几个杂役脸上瞬间变色,流露出深深的畏惧与同情。
那是宗门用来安置彻底失去价值、年老体衰、或是身受难以治愈之重伤的杂役弟子的地方。位于宗门最偏僻荒凉的角落,灵气稀薄近乎于无,环境恶劣,终日弥漫着绝望与死寂的气息,进去的人几乎等同于被宣判了缓慢的死刑,是公认的宗门底层之底层。
王管事此举,无疑是将她往绝路上又狠狠推了一把。
鹿笙心中冰寒刺骨,面上却瞬间堆满了恰到好处的惊恐与哀戚,眼泪说来就来,声音颤抖:“王管事恕罪!弟子知错了!弟子一定加倍努力干活,求您开恩,别赶我去废人巷啊……”
她将一个即将被推入深渊的底层杂役的绝望与哀求演绎得淋漓尽致。
王管事却只是更加厌恶地皱紧眉头,如同驱赶蚊蝇般不耐烦地挥挥手:“闭嘴!再多啰嗦一句,现在就让人把你拖过去!”
两名膀大腰圆的杂役弟子上前,不由分说地推搡着,将“哭求无果”的鹿笙强行逐出了食堂区域。
站在那条通往废人巷的荒僻、杂草丛生的小径入口,鹿笙脸上那夸张的惶恐和泪水瞬间收敛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静与冰冷。
孙福,王管事……这些账,她都一一刻在了心里。
废人巷吗?
她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食堂的方向,目光似乎穿透墙壁,看到了孙福那可能正暗中得意的嘴脸。随后,她转过头,凝视着前方那条象征着宗门最底层绝望与终末的道路。
绝境之中,未必没有暗藏新的转机。那令寻常修士避之唯恐不及的、浓郁到化不开的“末法之气”与“枯寂死意”,对于她体内这尊神秘莫测、似乎能化万物为资粮的古器而言,会不会是另一种未曾尝试过的……特殊“养料”呢?
风险与机遇,再次以最极端的方式摆在了她的面前。
她没有丝毫犹豫,理了理身上那件早已洗得发白、沾着污渍的杂役服,低下头,一步一步,沉稳而坚定地,向着那传说中的“废人巷”走去。
单薄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荒径的尽头,步伐不见慌乱,只有一种历经磨砺后愈发坚韧的决绝。
藏身秽土,亦可纳浊淬己。深入绝巷,或遇死中之生。
她的道,从来只在于自身,而非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