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逊和朱然用自己的性命,为这场惊心动魄的外交战画上了一个惨烈的句号。
吴蜀之间,再无缓和的可能。
孙权以国书与曹魏正式结盟,两国约定,共伐蜀汉。
坐镇江夏的大都督,换成了年轻气盛,一心要为江东雪耻的诸葛恪。
而蜀汉,则在天下人的注视下,将陆逊和朱然的灵柩,以王侯之礼,礼送回了建业。
这一手,让孙权刚刚凝聚起来的战意,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憋屈得几欲吐血。
天下舆论,几乎一边倒地称颂汉室仁德,而孙权,则坐实了寡恩薄情,逼死忠良的形象。
一时间,三国之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魏、吴结盟,却各怀鬼胎,谁也不愿先动手,替对方火中取栗。
蜀汉则利用这难得的喘息之机,开始了一项震惊天下的大动作。
蜀汉建兴十年,公元232年。
迁都,是一个无比庞大而繁琐的工程。
整个成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和打包场。
中都护府内,陆瑁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卷宗,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文伟兄,我算是服了。”他抓起一卷竹简,随手展开,“《蜀都赋》也要带上?这玩意儿顶什么用?路上当柴火烧吗?”
费祎正一丝不苟地核对着一份清单,闻言头也不抬地说道:“子璋,这叫传承。皇家的一草一木,一纸一字,都是国之底蕴,缺一不可。”
“底蕴太沉,车轮子会压断的。”陆瑁丢下竹简,揉着眉心,“光是这些瓶瓶罐罐,就得动用上千辆马车。更别提国库里的金银铜钱,武库里的兵甲器械,还有各部官员连家眷带细软……我算了算,这支队伍从头到尾,怕不是要拉出上百里!”
“所以丞相才命你我二人,总领迁都事宜。”费祎放下笔,终于看了他一眼,“你鬼点子多,肯定有办法。”
“办法就是,烧了!”陆瑁恶狠狠地说道,“除了钱、粮、兵器和最重要的机密档案,其他的到了长安再置办!”
费祎被他气笑了:“你这叫迁都?你这叫逃难!行了,别发牢骚了,丞相已有定计。禁军、虎步营护卫中宫,屯骑、越骑、长水、射声、步兵、中垒,六校尉并出,分段护卫。车骑将军早已在汉中与子午谷一线,布置了三万大军,确保栈道万无一失。”
建兴十年,十一月,初雪。
一支望不到头的庞大队伍,告别了繁华的成都,踏上了北上的征程。
龙旗飘扬,御驾居中。
刘禅掀开车帘,最后望了一眼这座他生活了二十余年的都城,心中百感交集。
队伍如同一条长龙,蜿蜒穿行在白雪皑皑的秦岭栈道之上。
脚下是万丈深渊,头顶是峭壁千仞。
凛冽的寒风,吹得旗帜猎猎作响。
诸葛亮坐在马车里,身披厚氅,凝望着北方。那张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此刻也难掩激动。
长安!
那个魂牵梦绕了无数遍的名字,那个承载了大汉四百年荣光的故都,就在这条路的尽头。
半个月后,队伍抵达汉中。
短暂休整之后,大军再次出发,越过秦岭,关中平原那广袤而苍凉的土地,终于展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长安……那就是长安……”
不知是谁,在队伍中发出了一声颤抖的惊呼。
远处,一座雄伟古城的轮廓,在冬日的薄雾中若隐若现。
它虽历经战火,城墙斑驳,却依旧如同一头匍匐的巨兽,散发着君临天下的威严与气魄。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无论是身经百战的将军,还是文弱的书生,在看到这座城池的瞬间,眼眶都红了。
这是汉家的根!
刘禅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下御驾,亲自步行,走向那座承载着他祖先荣耀的城门。
“开——城——门——”
随着一声悠长的号令,那厚重得仿佛能压垮历史的城门,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中,缓缓开启。
一股苍凉、厚重的气息,扑面而来。
仿佛间,高皇帝、武皇帝、光武皇帝的影子,与眼前这位年轻的天子,重叠在了一起。
诸葛亮站在刘禅身后,看着天子一步步踏入长安城,他挺直了半生的脊梁,在这一刻,微微有些颤抖。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那灰蒙蒙的天空,喃喃自语。
“先帝,亮,不负所托……”
甘泉宫。
刘禅接过诸葛亮递上的祭文,深吸了一口长安城清冷而干燥的空气。
这空气里,没有蜀中的湿润,却带着一股厚重的,属于历史的尘埃味道。
他展开那卷用蜀锦写就的祭文,面对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他的声音,清朗而坚定,传遍了整个祭天台。
“惟建兴十年冬,大汉皇帝刘禅,昭告于皇天后土、列祖列宗……”
“……昔高祖斩蛇而起,光武中兴于斯,四百年炎汉,光耀寰宇。奈何奸贼篡逆,神器旁落,致使山河破碎,百姓倒悬。朕承先帝遗志,幸赖文武同心,将士用命,今克复西京,还于旧都……”
“……朕,今日立于此,非为一人之荣耀,乃为天下之正朔!告慰先祖在天之灵,朕必将扫清寰宇,重振汉室,使四海之内,重沐汉风!”
“佑我大汉,万世永昌!”
话音落下,他将祭文投入火盆,烈焰升腾,青烟袅袅,直上天际。
“佑我大汉,万世永昌!”
台下,无论是百官还是百姓,无论是将士还是文吏,所有人都被这股庄严而磅礴的气氛所感染,他们跪伏在地,发自内心地高呼起来。
那声音,汇成一股洪流,冲散了长安城上空笼罩多年的阴霾。
三日后,未央宫,前殿。
虽经战火,但宫殿的主体结构尚在。经过数万军民的日夜修缮,这座见证了西汉百年兴衰的宫殿,终于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威严。
这是大汉还都后的第一次朝会。
殿中百官,皆换上了崭新的朝服,神情肃穆。他们站在冰冷而光滑的金砖上,望着高踞御座之上的年轻天子,心中皆是感慨万千。
一切都仿佛回到了那个强盛的时代。
刘禅目光扫过群臣,最后落在阶下的诸葛亮身上。
诸葛亮会意,手持象牙笏板,出列,朗声道:“陛下,臣有本奏。”
“丞相请讲。”
“今我大汉还于旧都,百废待兴,万象更新。旧制多有不合时宜之处,为彰显汉室正统,重塑朝纲,臣与诸位同僚商议,请陛下下诏,恢复高祖之制,重设三公九卿,以安天下,以定邦国!”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议论声。
三公九卿!
这不仅仅是官职的变动,更是政治体制的巨大变革,意味着权力将进行一次彻底的重新洗牌。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天子的决断。
“准奏!”刘禅的声音不带一丝犹豫,“传朕旨意!”
一名黄门内侍展开早已拟好的圣旨,用他那特有的尖细嗓音,开始宣读那一道将决定未来数十年大汉国运的任命。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朕以菲德,克承大统,今还旧都,思兴汉室。兹复三公九卿之制,以襄国事。”
“朕弟鲁王刘永,任大鸿胪,掌朝会宾客之事。”
“朕弟梁王刘理,任宗正,掌皇室宗亲之序。”
殿内一片平静,两位亲王担任虚职,理所应当。
“……任谯周为太常,掌祭祀礼乐;任向宠为光禄勋,掌宿卫侍从;任陈到为卫尉,掌宫门禁军;任宗预为太仆,掌舆马畜牧;任蒋琬为廷尉,掌刑狱审判;任费祎为少府,掌天下税赋与宫中用度……”
宣读到这里,皆是众望所归。蒋琬、费祎等人都是丞相府的核心干将,如今分掌九卿,意味着他们将正式从幕后走向台前,成为朝堂上举足轻重的大臣。
内侍的声音顿了顿,提了一口气,继续念道:
“任庞统为太尉,掌天下兵马调动!”
庞统闻言随即出列,躬身拜倒:“臣,领旨谢恩!”
“任侍中董允为御史大夫,掌监察百官,弹劾不法!”
一身文官袍服的董允面色平静地出列,行礼:“臣,领旨。”
这也是个毫无争议的任命。董允的刚正不阿,朝中无人不晓。
三公已定其二。
那么,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丞相之位,自然还是……
“……任诸葛亮为大汉丞相,录尚书事,总揽百官,辅佐朕躬!”
诸葛亮手持笏板,微微躬身:“臣,领旨。”
朝臣们都松了一口气。丞相还是那个丞相,天就塌不下来。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次朝会最重要的部分已经结束时,那内侍却深吸一口气,用比之前高了八度的声音,念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令人瞠目结舌的任命。
“敕封——”
他拖长了声音,仿佛要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中都护陆瑁,为大司马、大将军!开府置官属,总摄全国军务,位在太尉之上!”
陆瑁从队列中走出,平静地走到大殿中央,对着御座上的刘禅,长身一揖。
“臣,陆瑁,领旨谢恩。”
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仿佛这足以让天下震动的任命,对他而言,不过是喝了一杯水那么寻常。
刘禅看着殿下那个挺拔的身影,心中涌起无限的豪情。他知道这个任命会引起多大的波澜,但他更知道,自己需要这样一柄锋利的刀,来为他,为大汉,斩开一条通往未来的路。他缓缓站起身,俯视着满朝文武,声音前所未有的威严。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陆瑁身上,充满了信任与期许。“大司马,朕与这大汉的江山,便托付于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