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晃的大军,如同一座移动的铁山,沉重而缓慢地碾过这片无边无际的山林。士兵们手持长戟,身披重甲,警惕地搜索着视野所及的每一片树丛,每一处沟壑。虎卫军更是如同一群沉默的猎犬,散布在队伍的最前方,眼神锐利,试图从空气中嗅出敌人的踪迹。
然而,他们面对的,是一个看不见的敌人。
有时,前方的斥候小队正小心翼翼地攀上一处山脊,冷不防从对面的山涧中射来几支刁钻的冷箭,箭矢无声无息,却总能精准地命中队伍中最松懈的那几人。待他们惊魂未定地组织反击时,敌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几具尚有余温的尸体和无尽的恐惧。
有时,大军安营扎寨,一夜无事。可到了清晨换岗之时,却会发现外围最偏僻的几个哨兵,已经被人悄无声息地抹了脖子,尸体倚靠着树干,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死前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更有甚者,一支负责为前锋部队运送粮秣的百人辅兵小队,在一条必经的偏僻山路上,被突然滚落的巨石和圆木砸得人仰马翻。未等他们反应过来,两侧林中便杀声四起,但闻其声,不见其人。惊慌失措的辅兵们丢下粮车,四散而逃,待后续部队赶到时,只剩下满地狼藉和被烧成焦炭的粮草。
一份份措辞急切的报告,如雪片般汇集到徐晃的中军大帐。
“将军,斥候第三队在青石坡遭遇伏击,死三人,伤五人,敌人未曾露面!”
“将军,昨夜南营外发现敌人踪迹,三名哨兵遇害,手法干净利落,一刀毙命!”
“将军,运往西侧分队的五十石粮食,在渡过小溪时被烧了!据逃回的辅兵说,敌人只有寥寥数十人!”
徐晃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阴沉。他就像一个被蒙上眼睛的巨人,能清晰地感觉到有无数只蚊蝇在自己身上叮咬,却怎么也挥之不去,拍之不着。他知道敌人就在附近,狡猾地游走,但就是抓不住他们的主力。
对方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鳅,又像是这丛林里最毒的蝮蛇,总在你最不经意的时候,探出头来,狠狠地咬上一口,然后又迅速缩回黑暗之中,让你有力无处使。
他不断地调整部署,将斥候队伍的规模扩大,命令士兵们结伴而行,夜晚的营寨更是布置得如同铁桶一般。可袭扰,却从未停止。
他手下的士兵们,开始变得疲惫不堪。白天要全神贯注地搜索,提防着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冷箭;晚上则要竖着耳朵睡觉,生怕一不留神就成了下一个被割喉的倒霉蛋。
那股初入山林时高昂的士气,在这样无休止的、看不见敌人的骚扰下,如同被戳了洞的气囊,渐渐地、不可逆转地低落下去。
这一日,徐晃亲自登上一处山坡,他手按大斧,望着眼前这片绵延不绝、仿佛没有尽头的绿色海洋,眉头紧紧地锁成了一个“川”字。
他知道,这场猫与鼠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可他不能再等了,那批即将运往前线的粮草,时间不等人。
他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由这片山林和那支幽灵般的敌军共同织就的无形大网之中,越是愤怒地挣扎,似乎被缠得越紧。
山林间的“猫鼠游戏”愈演愈烈。
又一日午后,阳光透过浓密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支由百夫长王贺带领的曹军斥候小队,正小心翼翼地穿过一片尤其茂密的林地。他们奉了徐晃的将令,探查一条可能绕过主道的隐蔽路径,为主力部队开路。
王贺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兵,参加过官渡之战,他不断地打着复杂的手势,示意手下留意两侧山脊和任何可能藏人的灌木丛。他腰间的环首刀一直没有入鞘,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这鬼地方,邪门得很!”他低声喝骂着,试图驱散队伍中弥漫的紧张气氛。
突然,毫无征兆地!
“咻!咻!”
两支黑色的羽箭,如同毒蛇吐出的信子,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从左侧斜刺里猛然射出!速度之快,角度之刁,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队伍最前方的两名士兵,正拨开一丛灌木,他们的咽喉上,瞬间便多出了一个血洞。两人连哼都没哼一声,脸上的表情还凝固在警惕的那一刻,便软软地向后倒下。
“敌袭!结圆阵!戒备!”
王贺惊骇之下,魂飞魄散,他猛地拔刀,同时矮身藏到一棵合抱粗的大树后,声嘶力竭地吼道。
其余的曹军士兵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慌忙寻找掩护。几名弓箭手仓促地朝着箭矢来向还击了数箭,却只射中了几片被风吹动的树叶,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看到。
就在他们阵脚大乱,惊魂未定之际,右侧的灌木丛中,猛地窜出十数道矫健的身影!
为首一人,白马银甲,身姿挺拔如松,手中一杆亮银长枪,在林间的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寒芒!
正是赵云!
他如同一道撕裂了黑暗的闪电,甫一现身,便已扑入曹军混乱的阵型之中。
“破军!”
赵云一声低喝,手腕一抖,龙胆亮银枪化作一道银色的匹练,横扫而出!
“砰!砰!砰!”
三名正欲举刀抵抗的曹兵,只觉得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涌来,手中的兵器瞬间被荡飞,胸口的甲胄应声凹陷,整个人惨叫着倒飞出去,撞断了数根碗口粗的树枝,落地时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跟随赵云杀出的四十余名将士,也个个悍勇无比,他们行动迅捷,配合默契,刀砍斧劈,不与曹军正面交锋,而是如同一群饿狼,专门攻击曹军暴露出的侧翼和后背。
这支斥-候小队本就不以近身搏杀见长,又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一击打了个措手不及,所谓的圆阵,瞬间便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彻底崩溃。
“稳住!都给老子稳住!他们人少!顶住!”
王贺还想组织有效的抵抗,可他的话音未落,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凌厉的劲风已扑面而来。赵云的长枪,已经鬼魅般地递到了他的眼前!
王贺大骇,下意识地横刀去挡。
“当!”
一声脆响,他只觉得虎口剧震,环首刀如同被巨锤砸中,脱手飞出,在空中打了几个旋,深深地插入了远处的泥土之中。
未等他反应过来,那冰冷的枪尖,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之上,枪尖上传来的森然寒气,让他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赵云的目光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回去告诉徐晃,这片山林,不是他想来就能来的地方!下一次,就不是丢掉兵器这么简单了!”
他冷声道,随即枪尖一抖,并未取其性命,而是猛地向前一推。王贺只觉得一股巨力从喉间传来,整个人被撞得倒翻在地,摔了个七荤八素。
“撤!”
赵云低喝一声,没有丝毫恋战。
四十余名袭击者,如同退潮的海水,迅捷无比地退回了密林深处,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从发动攻击到结束战斗,前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林地间,只留下一片狼藉,十几具死伤的曹兵尸体,还有那惊魂未定、满脸屈辱的王贺。
他瘫坐在地上,摸了摸自己脖子上那道浅浅的血痕,看着敌人消失的方向,半晌才从死亡的恐惧中回过神来。他连滚带爬地站起身,带着仅存的几名士兵,头也不回地向着大营的方向,亡命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