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禾掀开蚕棚帘子时,一股浓郁的桑叶香扑面而来——五龄蚕已蜕完最后一次皮,体型比四龄时粗了近一倍,趴在新扩的蚕箔里大口啃叶,蚕沙堆积得比往日厚了不少。他刚想添桑,就见铜制温湿度计的指针指在25c,赶紧喊:“苏师姐,温度超了!五龄蚕得22-24c才对。”
苏清寒正翻着柳玄的《大蚕分养录》,书页上红笔圈着“五龄食桑占八成,防脓病为先”,旁边批注“石灰日撒两次,桑选顶芽下7-15片”。“把南北窗全推开,再把棚顶的旧竹帘卷起来通风。”她指着温度计,“湿度也高了,得让周叔多撒点新鲜石灰。”
周叔推着装满石灰粉的小车进来,刚撒完半箔就皱起眉:“这箔角有两条蚕爬不动,腹足发僵,怕是要犯脓病。”他立刻用竹杓把病蚕挑进消毒盆,“李婶说的对,五龄第四天最易发病,漏提的青头蚕最易染病。”
李婶拿着本《蚕病辨要》赶来,指着“脓病防控三要点”:“一是密度不能超,700头\/平方米刚好;二是蚕体别抓伤,匀蚕要轻;三是石灰撒足,吸湿又防创伤传染。”她帮阿禾把挤在一处的蚕轻轻拨开,“你看这蚕体发亮,是吃饱的样子,可太密了就容易打架受伤。”
院门外传来陈婶的吆喝声,她这次扛了四个旧桑笼,里面的桑叶全是肥厚的三眼叶,叶片上还带着晨露。“俺按柳前辈的法子挑的叶,没沾雨水,晾了大半个时辰。”她把桑叶倒进通风的竹筛,“五龄蚕一天得喂四回,俺早中晚各送一趟,夜里再补一回嫩桑。”
张叔抱着摞方格蔟走进来,蔟片边缘还留着柳玄刻的“孔眼一寸见方”记号。“这蔟具得先消毒!”他从车上搬下旧陶盆,倒入福尔马林溶液,按比例兑好水,“柳前辈的便签写着,用4%的福尔马林喷透,堆起来闷四小时再晒。”说着拿起喷壶均匀喷洒,水雾落在蔟片上,很快渗了进去。
阿禾添桑时发现,有几片桑叶边缘发褐,赶紧捡出来。苏清寒瞥了一眼:“这是发酵叶,五龄蚕吃了易闹肠道病。”她指着旧桑笼,“记住‘松装晾透’,昨天陈婶送来的叶,用这笼装着放三天都新鲜。”
日头升到正午,蚕棚温度终于降到23c,干湿差稳定在4c。周叔又撒了遍石灰,白色粉末薄薄盖在蚕座上;张叔把消毒后的方格蔟搬到棚外晾晒,竹片在阳光下泛着浅黄;陈婶帮着清理蚕沙,旧麻布上的蚕沙堆得像小山。
“你看这蚕,有的开始少食了。”李婶突然指着箔角,“蚕体发亮、胸部透明,再过两天就要熟蚕了。”她翻出《大蚕分养录》的最后一页,上面画着方格蔟上蔟的示意图,“到时候按柳前辈的法子,把熟蚕挑到蔟上,每个孔眼放一条,结的茧才匀实。”
傍晚时分,最后一批桑叶撒完了。五龄蚕吃饱后趴在箔里,动作放缓了许多,蚕棚里只剩轻微的啃叶声。苏清寒摸着晒得温热的方格蔟,上面还留着福尔马林的淡淡气味:“明天得把上蔟的竹架搭好,柳前辈的旧架脚还在木箱里,稳当得很。”
阿禾蹲在蚕箔边,看着蚕儿们饱满的身躯,忽然明白李婶说的“五龄养得好,一蔟好茧”的意思——那些日复一日的添桑、消毒、控温,那些代代相传的旧工具、老法子,还有邻里们递来的桑叶与援手,都是等着蚕儿结茧的踏实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