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凉意渐浓,蚕房里却闷得像蒸笼——刚入眠的三龄蚕蜷缩在竹箔上,蚕体泛着不正常的油光,角落里已有僵蚕僵硬如瓷,周身裹着白霉。苏清寒掀开旧麻布帘查看,额角沁出冷汗:\"糟了,僵病要蔓延!\"
林砚慌忙翻出柳玄的《蚕病辑要》,泛黄纸页间飘落半片干枯的艾草,旁边批注着\"旧瓮储灰,竹帘透风,晨焚艾防僵\"。苏清寒眼睛一亮,直奔储物间最深处——那里立着口布满青苔的旧陶瓮,瓮底还残留着陈年石灰粉,瓮壁刻着\"小满储灰,霜降用\"。她抄起旧竹筛将石灰细细筛在蚕座上,雪白的粉末裹住蚕体,形成层防疫屏障。
\"温度也不对劲。\"阿禾攥着旧干湿温度计来回踱步,玻璃管里的水银柱稳稳卡在28c,远超三龄蚕25-26c的适宜温度。苏清寒想起仓库梁上悬着的旧竹帘——是柳玄用野藤编的,边缘缀着铜铃,风过时能发出清脆声响。她踩着梯子取下竹帘,发现帘轴刻着\"夏挂南窗,秋悬北牖\"。两人合力将竹帘挂在朝北的窗棂上,夜风裹挟着露水穿帘而入,蚕房温度缓缓降至26c,铜铃叮咚声里,僵蚕蔓延的势头终于止住。
正忙着调控温湿度,山道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山下的陈婶背着竹篓赶来,篓里装着晒干的苦楝叶和半罐硫磺粉。\"听说蚕房闹僵病,俺送些土法子来!\"她掀开竹篓,取出用旧棉纸包着的防僵粉:\"硫磺配石灰,按3:7拌匀,撒蚕座最管用。\"苏清寒接过纸包,发现棉纸上印着柳玄的笔迹:\"僵病初起,速用硫石粉,每箔三钱。\"
陈婶又指着竹帘:\"这帘子该换新边了。\"她从衣襟里掏出截旧红绸,\"去年给孙儿做虎头鞋剩的,缝上能防风。\"阿禾接过红绸,发现绸角绣着\"驱邪\"二字,正是柳玄妻子的针脚。三人合力给竹帘缝上新边,暗红的绸带在夜风里飘成火焰般的弧度。
次日清晨,苏清寒按照《蚕病辑要》的记载,在蚕房四角点燃旧陶碗盛着的艾草。青烟缭绕中,她忽然摸到陶碗底部刻着的暗纹——竟是幅简易的蚕房通风图。林砚对照图纸调整竹帘角度,穿堂风恰到好处地掠过蚕座,既带走湿气又不直吹蚕体。
晌午时分,周叔拉着板车送来两捆新鲜苦楝枝:\"苦楝叶煮水喷蚕体,能防僵病扩散。\"他从车斗里搬出个旧陶罐,罐口糊着桑皮纸,\"这是俺爹留下的防僵药酒,用百部、花椒泡的,兑水十倍就能喷。\"苏清寒揭开纸封,药香混着陈年陶罐的土腥味扑面而来,罐壁内侧赫然刻着\"光绪二十三年制\"。
阿禾学着苏清寒的样子,用旧葫芦瓢舀药酒喷洒蚕座。忽然,他被瓢柄上的刻痕硌到手——竟是柳玄记录的配方比例。\"难怪周叔送来的药酒浓度刚好,原来早有默契。\"苏清寒感叹道。
暮色四合时,蚕房里的僵蚕已全部清理完毕,新撒的硫石粉泛着微光。陈婶从衣襟里掏出块粗棉布,布包里裹着晒干的蚕沙:\"这是俺家蚕刚蜕的,混着艾草灰埋在蚕房四角,能吸潮气。\"苏清寒接过布包,发现布料边缘绣着\"平安\"二字,针脚细密如蚕吐丝。
林砚轻抚《蚕病辑要》扉页,柳玄的批注跃然眼前:\"蚕病难治,唯借旧物循古法,邻里相帮渡难关。\"苏清寒望着竹帘上晃动的红绸,忽然明白这些旧物的温度——旧瓮存的不是石灰,是前人的智慧;竹帘隔的不是风,是世代养蚕人的心意。当晨雾漫进蚕房时,三龄蚕已安然入眠,蚕体泛着健康的银白光泽,竹箔下的蚕沙与艾草灰混着硫石粉,正默默守护着这季秋蚕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