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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旗东营的军械库内,午后的日头被厚重的灰瓦和积年的尘埃滤成了惨淡的昏黄,光线斜斜地从高窗的破洞中漏进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蛛网状光斑。空气中弥漫着三重气息:一是军械特有的铁锈味,带着金属氧化后的腥甜;二是陈年桐油的酸腐味,像搁久了的老醋坛子被打翻;三是若有若无的霉味,从堆叠的木箱缝隙里丝丝缕缕钻出来。横梁上悬着的木雕人头模型足有孩童头颅大小,粗粝的木纹里嵌着暗红的漆料,在昏暗光线下活像一颗放坏了的猪肝,额头上用烧红的铁钎烫出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窥账者死”。这字迹边缘焦黑,仿佛还能闻到当年灼烧木头的焦糊味。

陆九章站在库门前,右手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算盘的铜边框。三年前那位军需官的传闻他早有耳闻——据说此人是个出了名的死心眼,在金不换的庆功宴上多嘴问了句“上月五千支箭为何三日便报损耗”,第二日清晨,这木雕人头就替换了库门上原本挂着的平安符。当时金不换还假惺惺地在堂口训话,说这是“警戒宵小之辈”,如今看来,不过是用一条人命立的贪腐警示牌罢了。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冷意,抬脚迈入这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库房。

陆九章的靴子是双层牛皮底,踩在满地锈蚀箭镞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死寂的库房里格外刺耳。这些箭镞大多断了箭羽,箭头锈得如同陈年铜绿,有的甚至弯成了诡异的弧度,像是被人刻意踩过。他弯腰拾起一支,指尖刚触到箭杆,就有一层红褐色的锈末簌簌落下。箭杆上本该刻着编号的地方被利器刮得模糊不清,只留下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倒是做得像模像样。”他心里冷笑,真正的报废军械会统一回收熔铸,哪会这样随意丢弃在过道上?这分明是故意铺成“雷区”,既显得库防松散,又能借此掩盖真正的亏空——毕竟,谁会怀疑一个连废箭都懒得清理的库房,竟藏着见不得人的账本?

他继续向库房深处走去,越往里光线越暗,到后来几乎要伸手不见五指。左侧堆着半人高的盾牌,皮革面早已开裂,露出里面朽坏的木胎,几只肥硕的老鼠从盾缝里窜出来,惊得他脚下一顿。右侧是摞成小山的枪械,枪管大多弯曲变形,枪托处的木头烂得一捏就碎。他借着从高窗透进的微弱光线,目光扫过那些“报废”军械——不对,最底层那排枪的枪管反光不对,虽蒙着灰,却隐约能看到金属的冷光,绝非长期弃置的样子。他不动声色地绕到那堆破枪后,指尖在积满灰尘的角落摸索。灰尘足有铜钱厚,触上去又干又涩,像摸到了陈年的坟土。突然,指尖触到一个硬物,边缘粗糙,带着皮革的质感。他猛地一拽,一本厚厚的册子被拖了出来,带起的灰尘呛得他忍不住偏过头。

册子比他想象的沉,封面是深褐色的粗牛皮,边缘磨得发亮,上面用暗红色的东西写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见者死!”字迹边缘有些发乌,像是血干涸后的颜色。陆九章挑了挑眉,这金不换倒是没什么新意,恐吓的手段翻来覆去都是这套。

陆九章眉头都没动一下,反而用指腹轻轻抹过那几个字。指尖传来黏腻的触感,像是摸到了半干的血块。他捻了捻手指,凑到鼻尖轻嗅——一股浓重的铁锈味混杂着淡淡的血腥腐败气直冲鼻腔,不是人血,人血干了会有腥甜味,这更像是……猪血。他想起镇上屠户杀猪时,接在木盆里的猪血就是这个味道,黏稠,带着牲畜特有的腥臊。“用猪血写‘见者死’,是怕真沾了人命,坏了自己的财运?”他心里嗤笑,金不换这等货色,连装狠都透着股小家子气。他抖了抖册子,灰尘如瀑布般落下,在昏暗中划出一道灰雾。翻开封面时,纸张发出“咔嚓”的脆响,像是稍一用力就要碎裂。纸页泛黄发脆,边缘卷曲,上面的墨迹却依旧乌黑清晰,小楷写得工整,记录着军械的入库、出库以及损耗情况。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损耗”那一栏,指尖点在那些数字上——万历二十三年三月,入库弓箭三千支,损耗一千二百支;同年七月,入库长枪五百杆,损耗二百一十杆……指尖下的纸页微微发潮,似乎还残留着当年记账人手心的汗渍。

“呵,”他短促地冷笑一声,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刺破了库房的死寂。他伸出食指,在“损耗一千二百支”那行数字上重重一点,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三成!好一个‘损耗’!真当铁血旗的家底是金矿银矿,经得起这么糟蹋?”这一声冷笑里,藏着他压抑许久的怒火——他见过太多因军饷军械被克扣而死在战场上的弟兄,那些冰冷的数字背后,是一条条本该握着刀枪保家卫国的性命,如今却成了金不换之流中饱私囊的垫脚石。

江湖上规矩些的帮派,军械损耗最多也不过一成五——那还是在常年征战、兵器磨损严重的情况下。就说去年黑风寨与断魂谷火并,三个月打下来,弓箭损耗也才一成三,库房账房还被寨主骂了三天“败家子”。而这铁血旗东营,近半年来根本无大战事,不过是偶尔与周边小股流寇冲突,损耗竟高达三成!这哪里是损耗?分明是把军械库当成了自家商铺,成箱成箱往外搬!更令人扎眼的是,每一条离谱的损耗记录后面,都明晃晃地跟着同一个名字或他心腹的代号——“金堂主亲核”、“王管事经手”、“李头领签押”……陆九章翻到万历二十三年十月那页,入库腰刀两百把,损耗一百一十把,后面赫然写着“金堂主亲核:尽数用于剿匪,刀刃崩裂”。剿匪?他上个月刚查过东营的剿匪记录,十月只与一股三十人的马匪交过手,对方连像样的兵器都没有,何来“尽数崩裂”的腰刀?

这哪里是什么损耗账?分明是金不换团伙的贪污流水单!每一笔“损耗”都是他们的赃款,每一个签名都是分赃的凭证。陆九章合上账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咔咔作响。他仿佛能看到金不换那张肥脸上堆满的油腻笑容,正数着用弟兄们的血汗换来的银子;看到王管事之流点头哈腰地在账册上签字,将一箱箱崭新的军械偷偷运出营寨,卖给黑市上的买家。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这铁血旗东营,早已成了金不换等人的私人敛财工具,而那位高高在上的旗主冷千绝,对此是真不知情,还是……刻意纵容?

就在他思索之际,库房深处的那些“报废”军械后面,阴影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不是老鼠窜动的细碎动静,而是像有人屏住呼吸,身体轻微挪动时带起的衣袂摩擦声。极轻的脚步声混在外头的风啸声中,若有若无——那脚步声很轻,踩在地上几乎没有声响,显然是练家子,而且不止一个人。陆九章耳朵微动,捕捉到鞋底与地面摩擦的“沙沙”声,来自三个方向:左前方两丈,右后方三丈,正后方四丈。他不动声色,右手手指继续拨弄着算盘,算珠碰撞发出“噼啪”轻响,像是在核对账目。眼角的余光却如冷电般扫向那堆破枪——最底层那支枪管反光的枪,枪管角度似乎变了,刚才是朝向左下方,现在微微抬起,正对着他的后背。好个金不换,不仅贪墨,还在库房里设了埋伏,是怕账本被发现,特意安排了人手灭口?

就在这时,库房那扇沉重且锈蚀的大铁门,被人从外头“哐当”一声狠狠踹开!那门足有三寸厚,铁皮上布满了拳头大的铆钉,此刻竟被踹得向内凹陷,门轴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仿佛随时会断裂。门上的铁环撞在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当啷”声,惊得库房顶部的灰尘簌簌直落,像下了一场灰雪。

巨响震得灰尘簌簌直落,迷得人睁不开眼。刺眼的火把光芒瞬间涌入,照亮了幽暗的库房,将陆九章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对面的墙壁上。打头的是一个精瘦如铁的汉子,个子不高,却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脚步落地无声。他脸上几道狰狞的旧疤,最显眼的一道从左眉角延伸到下颌,像是被刀劈开后又缝合的,疤痕处的皮肤皱巴巴地揪在一起,让他的左眼看起来比右眼小了一圈。一双三角眼眯成缝,却透着毒蛇般的冷光,死死盯着陆九章。腰间别着一把金鞘短匕,鞘上镶嵌着劣质的红宝石,在火光下闪着俗气的红光——正是金不换的头号打手,“钻山豹”钱六。他身后,二十名铁血旗弓手迅速涌入,迅速散开,弓弦早已拉满,幽蓝的毒箭箭头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齐刷刷地对准了孤身站在深处的陆九章。一股甜腻又混着铁锈的诡异气味弥漫开来,那是箭上淬的剧毒——陆九章认得,这是九幽盟柒杀组的独门毒药“牵机引”,中毒者肌肉会逐渐僵硬,最终像牵线木偶般失去控制,死状极惨。

钱六的目光扫过陆九章手里那本染血的《实存账》,瞳孔骤然一缩,像是被针扎了似的。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随即立刻堆起假模假式的凶悍,脖子上的青筋暴起:“陆宗主!好大的胆子!这军械重地,无令擅入,翻查机密账册?按铁血旗的规矩,该当何罪?!”他嗓门拔得老高,唾沫星子随着说话的动作飞溅,差点喷到陆九章脸上。陆九章甚至能看到他牙缝里塞着的韭菜叶——看来这位“钻山豹”刚才还在喝酒吃菜,接到消息后连嘴都没顾上擦就赶来了。

“规矩?”陆九章眼皮都懒得抬,手指不紧不慢地拨着算珠,“噼啪、噼啪”的声响在这剑拔弩张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像是在给这场闹剧伴奏。“规矩就是让你钱六,带着一帮弓手,拿着淬了九幽盟柒杀组独门毒药‘牵机引’的箭,来堵我这个奉了旗主令、清查账目的‘外人’?”他特意加重了“牵机引”三个字,目光终于抬起来,落在钱六因惊愕而微张的嘴上,“这毒药的气味倒是独特,甜得发腻,像极了你主子金不换身上的脂粉味——怎么,金堂主连买毒药的钱都要从军械库里贪?”

钱六脸上的凶悍瞬间僵住,像是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冰水。他的三角眼猛地睁大,眼底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惊疑,连带着嘴角的肌肉都开始抽搐。这姓陆的怎么会知道“牵机引”?!这毒药是金堂主托人从九幽盟黑市上高价买来的,整个东营除了金堂主的心腹,只有他和几个负责暗杀的死士知道!这陆九章不过是个刚来没几天的“宗主”,无权无势,怎么可能认得这种江湖秘毒?难道……他背后有人?还是说,旗主早就对金堂主起了疑心,派他来的时候就给了他识别毒药的本事?冷汗瞬间从钱六的额头冒出来,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

“放屁!”钱六猛地后退半步,像是被戳中了痛处,厉声喝道,声音却有些发虚,“什么柒杀组!什么牵机引!少血口喷人!我等奉金堂主手令,巡查库防!倒是你,陆九章,形迹可疑,深夜潜入军械库,分明是想窃取帮中机密!来人!拿下!敢反抗,格杀勿论!”他一边色厉内荏地吼着,一边猛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抖开,纸张边缘有些褶皱,显然是临时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上面盖着个鲜红的印信,篆字歪歪扭扭,依稀能辨认出是“冷千绝”三个大字。“看到没有!这是旗主手谕!你敢质疑?!”他把纸举得高高的,像是拿着救命稻草,却没注意到自己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

弓手们被钱六的吼声惊醒,齐声发出“杀——!”的吼叫,声音在空旷的库房里回荡,震得顶棚的灰尘又落下一层。他们纷纷将弓弦拉得更满,手臂上的肌肉绷得像铁块,幽蓝的毒箭箭头在火把光芒下闪烁着致命的光泽,对准了陆九章的周身要害——咽喉、心口、丹田……陆九章扫了一眼那些弓手,大多面色紧张,握弓的手指关节发白,显然不是经常经历这种阵仗的死士,更像是被临时拉来充数的普通帮众。只有站在钱六身侧的两个弓手,眼神冷静,呼吸平稳,拉弓的姿势标准而稳定,手指搭在箭尾,随时可以射出——这两人,才是真正的杀手。

陆九章终于抬起头,目光落在那张“手令”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像冬日湖面结的薄冰:“钱六啊钱六,你这造假的手艺,跟你主子贪墨的胆子比,可差太远了。”他向前走了两步,钱六下意识地后退,引得弓手们一阵骚动,弓弦拉得更紧了。陆九章却视若无睹,伸出手指,轻轻点向“冷千绝”名字下的印泥:“冷旗主用什么墨,你可知晓?江南贡品‘松烟凝香墨’,墨色沉如夜空,自带松木香,火烤不焦,水浸不晕。你这印泥……”他鼻翼微动,像在嗅闻什么肮脏东西,“一股子劣质油烟墨的焦糊味儿,混着灶王爷像上的金粉,糊弄谁呢?再说这篆字,冷旗主的字骨力遒劲,收尾如剑,你这模仿的笔迹软得像面条,连‘绝’字最后一笔的弯钩都写不明白——是从哪个账房先生那里偷学的笔法?”

钱六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从额头一直红到脖子根,举着“手令”的手微微发抖,连带着纸张都开始颤动。他万万没想到,这姓陆的不仅认得毒药,连旗主用墨的习惯、写字的笔法都一清二楚!冷汗顺着他脸上的疤痕滑落,痒得他想去挠,却又不敢动弹——他知道,自己已经露馅了,再装下去只会更可笑。但“钻山豹”的狡诈让他压下了立刻动手的冲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能活着出去,再想办法除掉这姓陆的!他眼珠一转,硬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脸上的横肉挤在一起,显得格外狰狞:“陆宗主,误会……都是误会!许是手下人拿错了印泥,又或是墨坊那边以次充好……我这就回去查,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他一边说着,一边借着身体前倾的动作,背在身后的左手极其隐蔽地打了几个手势——食指弯曲,中指伸直,无名指轻点两下,小指蜷缩。这是动手的暗号:左路弓手射腿,右路射臂,他亲自射心口!

动手的暗号骤然发出!就在那一瞬间,手势刚刚落下,空气仿佛凝固了,连火把燃烧的“噼啪”声都变得遥远。钱六的三角眼死死盯着陆九章,瞳孔里闪烁着狠厉的光芒,像盯着猎物的豹子。他能感觉到身后弓手们肌肉紧绷的动静,能听到弓弦被拉到极致的“嗡”声——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只要这姓陆的一倒下,账册被夺回,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轰隆——!哗啦啦!”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紧挨着陆九章身后的那几排标着“报废”红字的长木箱,毫无任何征兆地轰然炸裂开来!木屑如同暴雨般四散飞溅,有的足有巴掌大,带着尖锐的棱角,呼啸着射向四周。烟尘瞬间弥漫整个空间,呛得人睁不开眼。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变故,让在场的所有弓手都愣住了,有的弓手被木屑打到脸上,疼得闷哼一声,射箭的动作顿时慢了半拍。钱六却在烟尘腾起的瞬间,眼中凶光毕露,右手如同闪电般迅速从旁边的箭囊中抽出一支毒箭——这支箭比普通箭更长更细,箭头上涂着厚厚的幽蓝色药膏,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他用尽全身力气,手臂肌肉贲张,将毒箭朝陆九章的心口猛然掷去!那幽蓝色的箭头撕裂了弥漫的烟尘,发出刺耳的尖啸声,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几乎在同一时刻,看到他暗号的弓手们也回过神来,本能地松开了手中的弓弦!

“嘣嘣嘣嘣嘣——!”弓弦震响的声音与毒箭破空的尖锐声响彻云霄,像是有无数条毒蛇同时发出嘶鸣!二十一支毒箭,从明暗两个方向,如同黑色的闪电般迅猛地罩向陆九章——正面是钱六掷来的致命一箭,左路七箭瞄准他的双腿,右路六箭射向他的双臂,后路七箭封锁他的退路!箭尖划破空气,带着那股甜腻的毒味,瞬间便到了眼前!这是一个必死的陷阱,除非陆九章长了翅膀,否则绝无可能躲过!

烟尘中,无数细长黑影从破裂的箱子里激射而出,叮叮当当落地。待尘埃稍稍落定,众人定睛看去,无不倒吸一口冷气,惊愕万分!哪里是什么报废的货物?满地滚落的,分明是一簇簇崭新的弩箭!箭杆是上好的桑木,光滑笔直,上面还清晰地刻着“铁血旗制式”的字样和编号,箭羽是乌黑的雕翎,根根完整,箭头上的寒光足以映出人影——这些弩箭,崭新得像是刚从铁匠炉里拿出来,别说报废,连使用的痕迹都没有!金堂主所谓的“损耗”,竟然是把这些崭新的弩箭藏在了报废木箱里,准备偷偷运出去倒卖!这铁证如山,直接打了所有人的脸,尤其是那些弓手,不少人脸上露出震惊和愤怒——他们平日里用的箭,箭羽大多是鸡毛,箭杆也多有弯曲,而他们的堂主,却把最好的军械藏起来卖钱!

面对这致命的偷袭,陆九章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寒彻骨,像腊月里的寒冰,不带一丝温度。他左手稳稳托着《实存账》,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这本账册是证据,绝不能有丝毫损坏。右手五指猛地一搓算盘的边框,黄铜边框被他搓得微微发烫,算珠在盘内发出“哗啦啦”的轻响,像是在蓄势待发。他的身体微微下沉,双脚分开与肩同宽,摆出一个稳固的马步,目光如鹰隼般锁定那些射来的毒箭,大脑飞速计算着每一支箭的轨迹、速度和角度——左路七箭角度偏低,速度稍慢;右路六箭角度刁钻,瞄准关节;钱六那支箭速度最快,力量最足,是真正的杀招!

“嗡——!”黄铜算盘发出一声低沉而悠长的嗡鸣,像是古钟被敲响,声波在空气中荡漾开来,震得周围的灰尘都微微颤动。下一瞬,盘面上百颗算珠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骤然脱离盘框,如同狂风卷起的铜雨,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激射而出!这些算珠大小均匀,每一颗都有铜钱厚,在火把光芒下泛着黄铜的冷光,密密麻麻,遮天蔽日。

这些算珠并非胡乱飞溅,而是瞬间在陆九章身前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急速旋转的铜墙!算珠与算珠之间的间隙不足半寸,旋转的速度快得形成了一道模糊的铜色屏障,连光线都难以穿透。一部分算珠精准无误地撞向钱六掷来的毒箭——那支带着“牵机引”的毒箭,此刻距离陆九章的心口已不足三尺!

这突如其来的铁证,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得所有弓手瞬间发懵,更抽得钱六眼前发黑,浑身冰凉,仿佛坠入冰窖!金堂主倒卖军械的把戏,就这么毫无遮掩地被揭穿了?

面对这致命的偷袭,陆九章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寒彻骨!他左手稳稳托着《实存账》,右手五指猛地一搓算盘的边框!

“嗡——!”黄铜算盘发出一声低沉而悠长的嗡鸣。下一瞬,盘面上百颗算珠仿佛被赋予了生命,骤然脱离盘框,如同狂风卷起的铜雨,激射而出!

这些算珠并非胡乱飞溅,而是瞬间在陆九章身前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急速旋转的铜墙!一部分算珠精准无误地撞向钱六掷来的毒箭!

“叮叮叮叮叮——!”一阵密集而清脆的响声如同骤雨打在铜盆上,算珠与毒箭碰撞的瞬间,迸发出细碎的火星!钱六那支淬毒的箭杆在连续撞击下弯成诡异的弓形,箭尖的幽蓝药膏被擦去大半,露出银白的金属本色。“噗!”的一声闷响,毒箭被算珠的力道彻底卸开,如同被无形的手抓住,以更快更刁钻的角度倒射而回!箭尖划破空气的尖啸声比来时更厉,精准地撞开钱六仓促间抬起格挡的匕首——那柄金鞘短匕“哐当”落地,而毒箭则深深钉入他的左肩!箭羽没入大半,伤口处迅速泛起青黑色,像墨汁滴在宣纸上般扩散开来。

“啊——!”钱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声音不似人声,倒像被踩住尾巴的野兽。他踉跄着后退三步,左肩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他能感觉到毒素正顺着血液往上爬,左臂已经开始发麻,使不上力气。三角眼死死盯着陆九章,里面不再是狠厉,而是混杂着恐惧与难以置信——这姓陆的明明只是个账房先生,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的武功?算珠当武器?这是什么邪门功夫!

而弓手们射出的二十支毒箭,则被卷入算珠碰撞产生的恐怖气流旋涡中!那旋涡肉眼可见,呈淡金色,带着黄铜算珠特有的金属光泽,在昏暗的库房里如同小型龙卷风。毒箭一进入旋涡范围,箭尾便剧烈震颤,飞行轨迹瞬间扭曲,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硬生生改变了方向!

“嗖嗖嗖嗖嗖——!”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那二十支毒箭竟被彻底改变了方向!它们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而致命的弧线,箭尖不再对准陆九章,而是齐齐调转箭头,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化作二十道幽蓝闪电,以更狂暴、更迅猛的势头倒卷而回!最左侧的弓手小张看得目瞪口呆,手中的弓“啪嗒”掉在地上,他甚至忘了去捡——他亲眼看到自己射出的箭,在空中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箭羽擦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

目标,赫然是库房入口处,那悬挂着木质人头模型的横梁下方,那片斑驳的石灰墙壁!墙壁上还留着陈年的霉斑,几处墙皮已经翘起,露出里面的砖石。三年前那位账房先生的血迹早已干涸发黑,与灰尘融为一体,此刻却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箭雨惊醒,在昏暗中无声地诉说着冤屈。

“笃!笃!笃!笃!笃……!”密集如暴雨般的穿透声接连响起!二十支毒箭,一支不少,深深钉入坚硬的墙壁!箭尖没入砖石足有三寸,箭尾剧烈颤抖,发出“嗡嗡”的蜂鸣,像是在宣泄着什么。幽蓝箭头在火把的映照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而箭杆排列的位置……最左侧的弓手小李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那些箭杆的排列,怎么看都像是字?

赫然组成了四个铁画银钩、杀气腾腾的大字——贪腐者戒!“贪”字由左上三支箭、右下两支箭构成,笔锋凌厉;“腐”字的“肉”旁用两支箭斜挑,带着血腥气;“者”字的竖弯钩如同一把弯刀;“戒”字的最后一笔直刺向上,仿佛在警告横梁上的木雕人头。每一笔都透着决绝的杀意,看得人头皮发麻。

每个字都由五支毒箭拼成,深嵌墙内,箭尾颤抖不已,幅度越来越大,仿佛带着无尽的愤怒和不甘。那“贪”字的最后一支箭尾扫过墙壁上的霉斑,带起一片灰雾,像是在为三年前的冤魂昭雪。这无声的审判,比任何怒吼都更具威慑力,让整个库房、那木质模型、所有心怀鬼胎之人,都在这四个字面前瑟瑟发抖。

整个军械库,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在此刻显得格外刺耳,火星子偶尔爆开,发出细微的“啵”声,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灰尘从房梁缓缓飘落,在光柱中划出慢悠悠的轨迹,仿佛时间都放慢了脚步。

弓手们个个张大着嘴巴,神情惊恐至极,仿佛一群被无形之手掐住脖子的鸭子,连声都发不出来。他们握着空空如也的弓弦的手,抖动得如同筛糠一般,无法自控——刚才他们射出的毒箭,此刻正组成审判的文字,指着他们的鼻子!站在最右边的弓手老王,腿一软差点跪下,他想起自己上个月刚帮王管事运过一箱“报废”的长枪,现在想来,那箱子沉得根本不像报废品!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滴在弓臂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钱六捂着血流不止的肩膀,整个人瘫软在地,仿佛一滩烂泥。鲜血从指缝涌出,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与伤口处泛起的青黑色毒素交织在一起,散发出刺鼻的腥甜。他的衣襟因刚才算珠激烈碰撞产生的气流而被震开,一本用油纸精心包裹的小册子——《丙戌年分润录》从衣襟里悄然滑落,“啪”地掉在地上。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漏气声。裤裆处迅速湿了一大片,腥臊之气与血腥味、铁锈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他想爬走,双腿却像灌了铅,怎么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本要命的册子躺在陆九章脚边。

陆九章缓缓收回双手,那百颗算珠如同倦鸟归巢一般,带着清脆悦耳的撞击声,精准无误地飞回算盘框内,严丝合缝,仿佛从未离开过。他的指尖微微发红——刚才操控算珠耗费了不少内力,但他脸上依旧平静。他看也没看那瘫软在地的钱六和吓破胆的弓手们,只是弯下腰去,用两根手指轻轻拈起地上那本从钱六怀里掉落出来的油纸册子——《丙戌年分润录》。油纸触手冰凉,上面还残留着钱六的体温和汗湿的痕迹。

他并没有立刻翻阅,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地上——一支被爆炸震飞、滚落到他脚边的簇新弩箭。这箭杆看起来似乎比寻常的略粗一些,箭羽是罕见的黑色雕翎,比他之前见过的铁血旗堂口规制的箭羽更光滑。他俯下身去,拾起那支弩箭,入手沉甸甸的,比普通箭重了近三成。指腹轻轻摩挲着冰凉的箭杆,能感觉到细微的木纹,靠近箭头处似乎有一圈极淡的接缝——这箭杆有问题!

“银钱流水,讲究的就是一笔一笔,清清楚楚。”陆九章的声音平静而冷冽,仿佛在对空气说话,又像是在对那木头模型解释,“采购的钱是从哪里来的?买来的东西又去了哪里?损耗是不是真的损耗?只要少了一环,这账就怎么也对不上!”他想起金不换账册上那些模糊的“采买”记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果然,狐狸尾巴藏不住。

说着,他的拇指指甲在箭杆近箭头处用力一抠。“咔嗒”一声轻响,如同骨头断裂,一小块薄木片被撬了下来,露出里面中空的箭杆。箭杆竟然是双层的,外层是桑木,内层是空心的竹筒,中间藏着一个极小的暗格!暗格内壁贴着油纸,防水防潮,显然是精心设计的。

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泛着油光的薄绢,从那暗格里飘然落下。绢布极薄,只有两层,边缘用蜡封过,防止渗水。它在空中打着旋儿,缓缓飘落,像一片被风吹落的枯叶,最终停在陆九章的靴尖前。陆九章弯腰捡起时,能感觉到绢布上残留的微弱体温——显然不久前才被人放进去。

陆九章弯腰捡起绢布,缓缓展开。绢布展开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上面用极细的墨线勾画着一张地图,标注着山川河流和几个关键地点。墨线是用特制的防水墨绘制的,在火把下微微发亮。地图左上角有个小小的“丙”字标记,右下角画着一艘船的简笔画。他的目光在地图上快速移动,捕捉每一个细节——这条河是通天河,这个码头……

“黑蛟帮码头……”他低声念出一个地名,眼神骤然一凝!这个地点,与三个月前威远镖局“海龙号”沉船的码头完全吻合!那艘船上载着二十万两官银,至今下落不明,镖局总镖头为此自刎谢罪。难道金不换倒卖的军械,就是通过这个被九幽盟渗透的黑蛟帮码头运出去的?这绝非巧合!联想到冷千绝半月前深夜密会聚宝盆钱庄掌柜,交割“丙字库货值五千两”的银票……莫非这笔巨款,就是用来打点黑蛟帮这类关节的赃款?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绢布,心跳开始加速——这地图,恐怕是整个贪腐网络的关键!

他的指尖继续在地图上移动。地图的边缘,靠近代表铁血旗东营的一个小标记旁,有些异样。那里的墨线本该是标注军械库位置的,却被一道锐利、深刻、充满力量感的划痕粗暴地覆盖了!那划痕长约三寸,宽不足半分,轨迹笔直如尺,末端有个极其细微、仿佛枪尖点刺留下的顿挫小点——像是枪尖刺入绢布后,手腕微微一抖留下的痕迹。

陆九章的瞳孔,在火把摇曳不定、忽明忽暗的光线映照下,几乎难以被人察觉地骤然收缩,如同被针扎了一般。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比库房内那弥漫的阴冷气息更为强烈,悄无声息地、如同狡猾的蛇一般缓缓爬上他的脊背,令他的每一根毛发都竖立起来。他想起三年前冷千绝在演武场展示枪法时的场景——枪尖划破空气的轨迹,与这道划痕一模一样!

这道新鲜的、仿佛刚刚划破空气的划痕,充满了令人心悸的力量感,边缘的绢丝还在微微卷曲,显然是不久前才留下的。这熟悉的轨迹,如同烙印般深刻在他的记忆中,无法抹去。这种独特的顿挫感,只有在顶尖枪术高手全力刺击时才会留下——枪尖入物,急停,微颤,收枪。每一个细节都透露出无与伦比的精准与力度,整个江湖,能使出这种枪法的,只有一人!

冷千绝的“绝灭枪”!这个名字如同雷霆般在陆九章的脑海中炸响,震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这痕迹,独一无二,仿佛是冷千绝亲手在空气中刻下的签名,带着他特有的冷酷与杀意,令人不寒而栗。他曾在冷千绝的书房见过一幅《枪意图》,上面的枪痕与这道划痕如出一辙——霸道、精准、不留余地!

一个念头如同一根尖锐的冰锥般猛然刺入他的脑海,带着刺骨的寒意:以冷千绝对“干净”近乎偏执的追求和那深不可测的实力,若他真有心抹去所有痕迹,怎会留下如此霸道、新鲜且极具个人标志性的枪痕?这痕迹显然不是什么失误,反而更像是一种刻意为之的行为!是意在警告?警告自己不要插手太深?是作为一种标记?标记这地图的重要性?还是……某种更深层次的宣示?地图在他——陆九章的指间无声无息地滑落,轻飘飘地落回到那布满灰尘和锈迹的地面上,仿佛连这薄薄的纸片也承受不住此刻沉重的思绪,边角微微卷起。

库房内死一般的寂静依旧笼罩着,只有火把噼啪燃烧的声音、钱六粗重而带着恐惧的喘息声(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脸色青黑加重),以及弓手们牙齿打颤发出的咯咯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紧张而压抑的画面。陆九章缓缓地抬起头,目光先是越过瘫软在地的钱六(他的左肩已经完全发黑,毒素开始蔓延),再越过那些已经被吓破胆的弓手们(有人开始默默后退,想逃离这是非之地),仿佛能够穿透那厚重的库墙,直投向那东营深处——那面绣着狰狞蛇纹、象征着铁血旗最高权威的总堂旗所在的方向。他的眼神深邃而复杂,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里面翻涌着疑惑、警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他似乎触碰到了一个巨大的秘密。

他的脸上表情平静得如同被冰封的湖面,波澜不惊,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变化。然而在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却有什么东西在无声无息地碎裂、翻涌、重聚——是对冷千绝意图的猜测,是对贪腐网络的愤怒,是对即将到来风暴的预感。仿佛一场无声的暴风雨正在他的内心深处悄然上演,云层越积越厚,随时可能电闪雷鸣。

冷千绝!这位权势滔天、令人闻风丧胆的旗主,那双总是半眯着的凤眼,每次看向自己时都带着审视,仿佛能看穿人心最深处的秘密。他竟然会默许甚至纵容金不换贪墨公款?陆九章的眉头不自觉地拧成一个川字,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腰间的算盘边框,发出“嗒嗒”的轻响。这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深不可测的阴谋?难道他是故意将金不换养肥,等他贪得盆满钵满,再借自己这把“清算”的刀来将其一举铲除,既清理门户又收拢人心?他在地图上留下的那道霸道得如同签名的枪痕,究竟蕴含着怎样的深意?是意在警告自己——“适可而止,别碰核心”?是作为一种标记——“这是我的猎物,你只是执行者”?还是……在宣示他对丙字库秘密的绝对所有权?陆九章想起半月前冷千绝密会聚宝盆钱庄掌柜时,那扇紧闭的书房门,门缝里透出的烛火明明灭灭,掌柜出来时额角的冷汗和僵硬的笑容……他并非对此一无所知,他只是……在巧妙地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和事!利用金不换的贪婪做饵,利用自己的“铁面无私”做刀!他洞悉一切,却深藏不露,如同盘踞在蛛网中心的巨蛛,八只眼睛冷冷旁观,看着猎物在网中挣扎、撕咬,却始终不动声色,只在关键时刻,吐出致命的蛛丝。

他缓缓地弯下腰,膝盖传来一阵轻微的酸痛——方才操控算珠时全身肌肉紧绷,此刻才觉僵硬。指尖拂过地面的灰尘,带起一小缕灰雾,落在那薄如蝉翼的绢质地图上。他再次捡起地图,绢布触手冰凉光滑,像一块被月光浸过的凝脂,上面还残留着自己方才掉落时的余温。手指用力,将代表黑蛟帮码头的标记和旁边那道刺眼得如同挑衅宣言的枪尖划痕,紧紧攥在掌心,直至骨节发白,指节处因用力而泛出青紫色。绢布被揉出深深的褶皱,边角几乎要被指甲掐破,他能感觉到那道枪痕的墨线在掌心硌出细微的凹凸感,仿佛冷千绝的枪尖正隔着绢布,抵在他的心脏上。一股混杂着愤怒与无力的情绪在胸腔翻涌,他想将这地图撕碎,想将所有的阴谋与肮脏一同揉碎,化为尘埃,却又死死忍住——这是唯一的证据,是揭开一切的钥匙。

离子时丙字库密道之约,仅剩最后一个半时辰。远处传来更夫敲更的梆子声,“咚——咚——”,已是亥时三刻,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将整个东营包裹得密不透风。风暴的中心,就在那里——丙字库那扇据说从未有人打开过的暗门后。库房外,寒风陡然变得尖利,像有无数冤魂在哭嚎,卷着砂石“砰砰”地拍打铁门,节奏越来越快,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急促地敲门,催促着他走向未知的深渊。而这位神秘莫测的旗主……他到底是引领自己走向真相的引路人,还是在幕后操控一切、等着坐收渔利的最终清算者?陆九章想起冷千绝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眼,想起他说话时总是平缓无波的语调,想起他袍角绣着的那只浴血而生的黑鹰——那鹰的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重重迷雾,直取人心。他深吸一口气,将地图小心地折好塞进怀中,紧贴着胸口,感受着绢布传来的冰凉触感,与心脏的跳动相互呼应。一场更大的风暴,正悄然逼近,即将席卷而来,将这铁血旗东营的肮脏与罪恶,连同他自己,一同卷入其中,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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